《禅宗简介》禅宗大意(05)


作者:正果法师 编述

七、调和五事助参禅

参禅,是以见性契悟涅槃妙心为主,除此皆是助道之法。禅之一字,本是天竺语音,具体应名禅那,翻成汉语意为思维修。

禅的体性,经教祖语,立种种不同名称。《梵网经》说名心地。《般若经》说名菩提,亦称为涅槃。《华严经》立为法界。《楞伽经》说名如来藏识。如是等名,不烦多举。一法千名,应缘立号。祖师门下,有时呼为自己,有时名为正眼,有时号曰妙心,有时名曰主人翁、无底钵、没弦琴等等,不可俱录。若见性悟心,诸名尽晓,迷昧自性,诸名皆滞。

禅定一行,最为神妙,能发起自性的无漏智慧。一切妙用,万德万行,乃至神通光明,皆从禅定生。故三乘人欲求圣道,必须修禅,离此无门,离此无路。但禅有深浅、内外、大小,三乘各异。如来禅、祖师禅,必须心无所著,方可参究妙悟。

修禅之法,在形式上必须静坐,诸佛菩萨,三乘圣者,没有不通过静坐修禅而悟道解脱的。在行住坐卧四威仪中,端身静坐,最易定身息心,有利于用心参究。

释迦太子,修苦行六年,不得解脱,悟知苦行非道,非菩提因,遂从座起,至足连河沐浴,受牧女难陀波罗乳糜供养,气力充足,诣佛陀伽耶,厚敷净软草座于毕波罗树下,跏趺而坐,端身正念,发大誓言: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是身,终不起此座。于是端坐思维,经过降魔等阶段,终于十二月八日明星出时,豁然大悟,得无上正真之道,成最正觉。

开创中国禅宗的菩提达摩大师,梁普通年间来到中国,武帝迎入宫中问法,帝不能领悟。大师知机不契,遂到河南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九年如一日。终日默默,人莫之测,谓之“壁观婆罗门”。

这是佛祖给修习禅定者做出的榜样。虽然六祖为破斥死坐不用心者,而向薛简说:“道由心悟,岂在坐耶”的方便语。但参禅最正确的形式,还是应以佛祖为榜样,以结跏静坐为主,于参禅易得成就。若为保任禅心,亦须在行住坐卧时,融化贯彻于生活中。故永嘉禅师在《证道歌》里说:“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参禅在形式上来说,以坐为主,坐是四威仪中最稳健中正的方法,姿态形式最为端正,故结跏趺坐是修禅的要道。

坐禅首先要发心,百丈禅师《坐禅仪》说:“夫学般若菩萨,起大悲心,发弘誓愿。精修三昧,誓度众生,不为一身独求解脱。”常住大悲心以无量功德回向众生。誓断烦恼,誓证菩提,一切莫为,只管打坐,放舍诸缘,休息万事,身心一如,动静无间,一定能得到禅定而开悟,作祖成佛。

静坐之先,选择环境,亦至关重要,必须选择寂静处,即远离喧杂,不闻杂乱的人畜之声的处所。其次调和五事:

1.调食:

饮食本为滋身进道之所需。但食之过饱,则气急身满,百脉不通,令心闭塞,坐即不安。若食之过少,则身体羸虚,意虑不固。多食少食都非得定之道。还有吃了杂秽之物,令心识昏迷。若吃与自身不相宜的食物,则触动旧病,使四大相违,身心不安,也不利于修定。所以说“身安则道隆,饮食知节量,常乐在空闲,心静乐精进,是名诸佛教。”吃饭之后,必须休息半小时才能入坐,否则身息不调。

2.调睡眠:

睡眠本是无明惑覆,不可纵之,若睡眠过多,非唯废修圣法,亦复丧失功夫,令心暗昧,善根沉昧,要经常思念无常,调伏睡眠,令神气清白,念心明静,如是方可栖心圣境,三昧现前。故经云:“初夜后夜,亦勿有废。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

3.调身:

调身就是关于坐禅时对自己身体的调整。先需厚铺坐具,使身体能安稳久坐,无所妨碍。次当整定,即调整定式。坐法有两种:一、结半跏趺坐,即以左脚置右脚上,牵来近身,令左脚指与右膝齐,右脚指与左膝齐。二、全跏趺坐,先将右脚置于左膝上,再将左脚安于右膝上。古来分别称为“吉祥坐”与“降魔坐”。禅宗本来没有这种区别,唯以坐久疲劳时,左右上下交替结跏都无否可,但总以半跏趺坐方为相宜。

其次宽解衣带,使衣带周正,不令坐时脱落。衣带勿使过紧,过紧身体窄迫,气息亦不调。迥松时易生颓堕,以松紧适度为要。

次当安手,以左手掌置右掌上,两手大拇指相接,当心而安。照印相说,名为“法界定印”。

次当正身,先当摇动其身及诸支节,约反覆七八次,如按摩法,勿令手脚差异。如是坐已,则身端坐直,令脊骨勿曲勿耸,不得左倾右斜,前躬后仰。坐时不可依靠墙壁及屏障等物,否则久坐成患。

次当正颈,鼻子与脐对,不偏不斜,不低不昂,平面正坐。

次当口吐浊气,吐气之法,开口放气,不可令粗急,宜缓细深长,绵绵恣气而出,想自身百脉不通处俱随放息而出。闭口,鼻纳清气。如是至三至七次,若身息调和,但一次亦足。

次当闭口,唇齿相依,舌顶上颚。

次当闭眼,只令断外光而已。

当端身正坐,犹如奠石,无得身首四肢辄尔动摇,是初人禅定调身之法。举要言之,不宽不急是身调相。

又极寒极热或过寒过热及迎风处,皆不宜静坐。光线也应选择适当,过明过暗,都非所宜。

如上所讲,住处衣食似乎与坐禅无关,实则不然,住处影响于心,饮食影响于身,睡眠影响进修,衣带松紧影响于调息。所以调和五事不可轻忽。

4.调息:

调息就是调和呼吸,健康人的呼吸,大都正常;一旦四大不调,或精神异常时,脉搏就会变动,呼吸也就不规则了,这是每一坐禅人都有的经验。坐禅的时候,呼吸不调,心自然也因之而不调,身体浮动,就不能把心镇静下来,不能心安意悦,就不能明净入定。

息有四种相:一风、二喘、三气、四息。前三种是不调相,后一种为调相。

坐时鼻中之息,出入有声,叫做风相。

坐时鼻息的出入,虽无声音,而息出入结滞不通,是为喘相。

坐时息已无声,亦不结滞,但出入不细,是为气相。

坐时鼻息出入无声音,不结滞,不粗浮,出入绵绵,若存若亡,资神安稳,情抱悦豫,此是息相。

守风则散,守喘则结,守气则劳,气息则定。

静坐时有风喘气三相,是名不调。若用功参究,复为心患,心亦难定。若欲调之,当依三法:一、下住安心,即把心放于气海丹田(气海丹田即脐下一寸五分之处)),把心镇静下来,将下腹部徐徐用力,使之稍稍向前,精神安住,呼吸自然调顺。二、放宽身体,不要矜持,放舍一切,使身体轻松愉快。三、想气从遍身毛孔出入,通行无障。

息调则众患不生,散心易定。总起来讲,无声音,不结滞,不涩不滑,是息调相。

5.调心:

调心之法有两种:一、调伏乱想,令心与参究相应,不令越逾。二、当令沉浮宽急适得其所。什么叫沉相?若坐时心中昏暗,心非明历,无所参究,头好低垂,是为沉相。这时当系念于鼻端,坐安心于发际、眉间(两眉中心),或令心明历,专注本参,无分散意,此可对治沉相。

什么叫浮相?若坐时心好掉动,身亦不安,念外异缘,寻思杂事,这是浮相。这时应安心向下,最好安住在气海丹田、或肚脐中。更主要者,振奋精神,心住本参,止住散念,心即定住,则心容易安静。总起来讲,心无乱想,不浮不沉是心调相。

调身、调息、调心这三种方法,在初、中、后(也就是入、住、出),特别是在初、中阶段,若有不调相,皆需随时适当调整。

若欲出定,徐徐动身,安详而起,不得卒暴。出定之后,也要常作方便,护持定力。

禅之可尊贵者,以得法的要道,全在实修、实证、真参,真究,因此称之为“坐禅办道”。

今引百丈怀海禅息《坐禅仪》全文,以资共勉。

“夫学般若菩萨,起大悲心,发弘誓愿。精修三昧,誓度众生。不为一身,独求解脱。放舍诸缘,休息万念。身心一如,动静无间。量其饮食,调其睡眠。于闲静处,厚敷坐物。结跏趺坐,或半跏趺。以左掌安右掌上,两大拇指相拄。正身端坐,令耳与肩对,鼻与脐对,舌拄上颚。唇齿相著,目须微开,免致昏睡。若得禅定,其力最胜。古习定高僧,坐常开目。法云圆通禅息呵人闭目坐禅谓黑山鬼窟,有深旨矣。一切善恶,都莫思量,念起即觉,常觉不昧。不昏不散,万年一念,非断非常,此坐禅之要术也。坐禅乃安乐法门,而人多致疾者,盖不得其要,得其要,则自然四大轻安,精神爽利,法味资神。寂而常照,寤寐一致,生死一如。但办肯心,必不相赚。然恐道高魔盛,逆顺万端。若能正念现前,一切不能留碍。如《楞伽经》、天台《止观》、圭峰《修证仪》,具明魔事,皆自心生非由外有。定慧力胜,魔障自消矣。若欲出定,徐徐动身,安详而起,不得卒暴。出定之后,常作方便,护持定力。诸修行中,禅定为最。若不安禅静虑,三界流转,触境茫然。所以道探珠宜静浪,动水取应难。定水澄清,心珠自现。故《圆觉经》云:‘无碍清净慧,皆依禅定生’。《法华经》云:‘在于闲处,修摄其心。安住不动,如须弥山。’是知超凡超圣,必假静缘,坐脱立亡,须凭定力。一生取办尚恐蹉跎,况乃迁延,将何敌业。幸诸禅友,三复斯文。自利利他,同成正觉。”

八、参禅的入门方便

很多学佛的人,想通过参禅的方法冲破凡圣关,了脱生死累,转凡成圣,成为无挂无碍的见道人,证得自由自在的大解脱。但是对于参禅怎样用心、怎样体会、怎样实践、怎样参究、怎样受用,如此等等,想在佛经祖语里去找现成的答案是很难的。即使有所阐发,也大都是些否定的话。真是承言者丧,逐句者迷,向上一著没有你插嘴处,问者给三十棒。禅师们主张不论禅定解脱,只须自见本性,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凡落言诠皆是错误,不疑语句是大危险。起心即乖,动念即错。说似一物即不中,说一佛字,满面羞惭,念一句佛,漱口三日。如人立在十字街头,辨不出东南西北,不知道向哪里走才是。于是就行脚参方,求师问道,想在自己的本分上讨个分晓。但从上各家接引学人的方便却不相同:有的说当体是,佛不要再参再学,自然解脱。有的说鼻直眉横,本来是佛,只要时刻保任便是。有说万事无心,只问自己是谁,自然相应。有说空心静坐,久之必悟。有说放下一切,穿衣吃饭,脱体现成。有说不染一物,自然成佛。有说一念净心,便是参禅。有说只管打坐,终为妙悟。有说要得妙悟,必须破关。有说参一句话头,必得开悟。如此等等,是则俱是,非则全非,弄得想参禅的人,不知所措,好像呆子似的找不到一个门路。

禅宗以“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既是无门,那怎么透去?祖师说:从门入者,不是家珍,从缘得者,始终成坏。这样说来,大似掉棒打月,隔靴抓痒,永处缠缚,无有出期了。其实不然,禅虽然深邃,还是有门可入的。

《华严经·如来出现品》说:“佛子!如来智慧无处不至。何以故?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著,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前。”这是释迦如来最初成道后的教导,也就是禅的来源和禅的本质。经文告诉我们像如来那样的智慧人人本具,只因妄想执著而不证得。如来是通过修习禅定开悟的,那么我们只要穷心参究于禅定,也就会发生无漏的根本智而证得一切智智。禅是什么?就是我们的心;心是什么?就是禅的体。所以禅的起源,在于释尊的正觉,正觉即禅心禅体。用参究的方法,彻见心的本源,即可得其本旨。禅宗的本源,是佛的正觉,不在语言文字上,必须领会正觉的意义,以心为宗。

“禅”即梵语“禅那”的略语,汉译为思维修,亦名为静虑,是静止念虑散乱的意思,亦即定慧的通称。知道了禅的本源和意义,就会觉得禅门是有方便可入的。

《传灯录》上说: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对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传付摩诃迦叶。”这是释尊与迦叶在拈花微笑、心心交照之间的大法授受,迦叶就成为传灯的第一祖。这样的传授,完全是公开的授受,绝无一丝一毫的神秘之处。如果说它是神秘,无非是教外别传,以心传心而已。

自此二十八传至菩提达磨,自印度来中国倡导不涉名言、不历修证、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禅法,是为中国禅宗的初祖。他在《血脉论》里说:“若要觅佛,直须见性,性即是佛。佛是自在人,无事无作人。若不见性,终日茫茫,向外驰求觅佛,元来不得。”“即心是佛,无心是道。”我觉得这两句话可以作为参禅的入门方便。禅是心宗,必须体会心的正觉,才能悟得即心是佛,唯证乃知。众生的心,都是妄想,只有断除妄想彻底无心,才能通达即心是佛。大死一番而后大活,无心而后真心现前,心与法界,共同一体,无挂无碍,智境双忘,脱体无依,无依亦不存,方是大解脱之时。

马祖道一示众说:“汝等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达磨大师从南天竺国来至中华,传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开悟。又引《楞伽经》文,以印众生心地,恐汝颠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经》云:‘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又云:夫求法者,应无所求,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不取善,不舍恶,净秽两边俱不依怙,达罪性空,念念不可得,无自性故,故三界唯心,森罗万象,一法之所印。”

马祖这段教导,对于即心是佛的意思,开示得非常明确。当时有大梅法常初参马祖,问:“如何是佛?”马祖答:“即心是佛。”常即领悟,遂到大梅山隐居。马祖令僧去问他:“得到什么好处,便在此住山?”他说:“马大师问我说即心是佛,我便向这里住。”僧说:“大师近日佛法又别,说非心非佛。”常说:“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其僧回来说给马祖听,马祖说:“梅子熟也!”印证法常坚持“即心是佛”是正确的,马祖赞许他对禅的认识和参究的工夫成熟了。

即心即佛是禅宗的根本观点,是诸大禅师一贯的主张。如僧法海参六祖慧能,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禅。我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赞曰:“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说明领悟了即心是佛语,就能大彻大悟,直到不疑之地,解脱自在。特别是“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值得参禅者深思体会,不要放过。

五祖弘忍曾经对六祖说:“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本心,见自本性,名大丈夫、天人师、佛。”这些言教与《华严经》所说“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完全一致。所以初祖传法给二祖慧可时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也是独指妙心为禅源体性。这个宗旨,竖义于达磨,弘演于诸祖。因为参禅学道的人,停滞于经教语言,终不能契合妙心,立地成佛,所以达磨提倡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独传妙心,悟此心当体是佛,虽万劫轮回而不动的天真佛性从无迁变。二祖悟得禅源的妙心后,忽然向初祖说道:“我已息诸缘”。初祖问曰:“莫不成断灭否?”二祖答曰:“不成断灭,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初祖印证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因为息却诸缘,则外境相空寂;内心无喘,则内寻合等绝;如墙壁则心行处灭;言不及则言语道断;了了常知而无妄念,则寂照同时,心境不二,迷悟不二,生佛不二。其恰到好处时,心亦不可得,妙亦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非心非不心,非妙非不妙,行住坐卧,莫非妙心体现。这就是“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的境界。

宝志公《大乘赞》说:“不解即心即佛,真似骑驴觅驴。”傅大士《心王铭》说:“了本识心,识心见佛,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念念佛心,佛心念佛。……自观自心,知佛在内,不向外寻,即心即佛,即佛即心。”

诸佛诸祖,赞叹即心是佛的语句甚多,不烦广为引证。但马祖又曾答僧问而说“非心非佛”,因此引起了后世禅者的争议辩论,以非心非佛为极致之谈,从而引起《宗镜录》的破斥。《传灯录·马祖章》说:“僧问‘和尚为什么说即心即佛?’师云:‘为止小儿啼。’僧云:‘啼止时如何?’师云:‘非心非佛’。”《宗镜录》说:“问:‘如上所说,即心即佛之旨,西天此土祖佛同诠。理事分明,如同眼见。云何又说非心非佛?’答:‘即心即佛是其表诠,直表其事,令证自心,了了见性。若非心非佛,是其遮诠,即护过遮非,去疑破执。……近代有滥参禅门不得旨者,相承不信即心即佛之旨,判为是教乘所说,未得幽玄,我自有宗门向上事在,唯重非心非佛之说,并是指鹿为马,期悟遭迷,执影是真,以病为法。’”可见妄执非心非佛的人,必然走上邪途,不但不能开悟正觉,而且永沉三界。禅宗门下,诸祖许多言句,都是为对治学人的妄执愚迷解粘去缚而设施的,把抽钉拔楔的语句,迷执为是,岂不大错特错!还有别的祖师对此也有斥责,那就不再引证了。

即心即佛既是参禅最好的入门方便,用什么方法去参究,才能真正证得即心即佛呢?古德说:“即心即佛,唯证乃知。”不是嘴上说说就能真正了知的。成佛实际上是以根本无分别智亲证实相。实相就是无相之相。亲证无相,刹那间是智境冥合,能所双忘,虚空粉碎,大地平沉。这样的境界,绝不是有分别心能通能证的。因此,我觉得古德所谓“无心是道”的说法,是正确的方便法门。如黄檗答僧问时就说:“即心是佛,无心是道。”达磨传心给二祖慧可时说:“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就是彻底的无心。所谓无心者,非无真心,而是没有一切杂念妄想,只有孤明历历的心。六祖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就是无一切念,一切处无心,对一切境界不动不起,无念时即真念,一切处无心,六根即无染,自然得入诸佛知见,即称无念。入佛知见复从何建立?从无念立。如《维摩经》说:“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所谓“无相为体”,诸法实相,是一切法无相,在无相中不分别是佛是众生,若起分别,即见相取相,不见法界平等相。真如佛性,本来无相。所谓“无住为本”,无住即实相异名,实相即性空异名。《维摩经》文殊师利问颠倒想孰为本?维摩大士答曰:“无住为本”。所以六祖说:“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六祖最初教导惠明时,就是用无心是道的方便。他教惠明屏息诸缘,勿生一念:“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遂于言下得悟。说明无心是道,是令学人大彻大悟的最好方便。六祖自己,也是从体认无心是道而悟入的。五祖给他说《金刚经》至“应所住而生其心”,他便言下契悟。众生的心,本无所住,因境来触,遂生其心。不知境性是空,执世法是实,便在境上生心住心,正犹猿猴捉月,病眼看花,自生颠倒。一切万法,皆从心生,若悟真性,即无所住。无所住,即是智慧,无诸恼烦,譬如太空,无有挂碍。有所住心即是妄念,六尘竞起,譬如浮云往来不定。《传心法要》说:“你但离却有无诸法,心如日轮常在虚空,光明自然不照而照,不是省力的事,到此之时,无栖泊处,即是行诸佛行,便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是你清净法身,名为阿耨菩提。”从达磨“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传佛心印以来,参禅入门之道,可以说都是用的“无心是道”的方便。

但是同安察祖《十玄谈》第九却说:“莫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这实际上也是对学人解粘去缚,抽钉拔楔的手法。怕学人在用功上迷执死法而给与否定,使其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在参禅上讲,真正的宗师,决不以实法与人,随时给学人拨转迷头,令其处处无碍,事事圆通。禅的真实相,是本来无物,说似一物即不中,“道个佛字,拖泥带水;道个禅字,满面惭愧。”从这点出发,一切言语,一切心行,都是多余的,岂能停滞在无心是道上面?当知以为“无心”还是一种执著。为了打破“无心是道”,使学人在参学上活泼泼地见性成佛去,所以说“无心犹隔一重关。”

明白了祖师否定无心是道的意趣,还是扶着这根拐棍去努力用功,猛参实究。黄檗说:“不悟此心体,便于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恶法,非菩提道。”向外求佛,著相修行,那就永远求不到佛,修不了真正清净的行。真正的修行,就是要对境心不起,主要在忘心,如果不忘心,对境必著相,无相的一真法界,怎么会现前呢?所以欲忘境最好是忘心。但用功人往往不敢忘心,恐怕忘心落空,无捞摸处。不知空本无空,无念之时,正是孤明的心,保护孤明,就是修禅最好的一着子。这个方法要求学人,对已经生起的心,不让它继续生;对未生起的心,不让它生起。不续前,不引后,中间自孤。黄檗说:“但自忘心,同于法界,但得自在,此即是要节也。”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过去事已过去,而莫思量,过去心自绝;未来事未至,莫愿莫求,未来心自绝;现在事念念不停,不要把捉。于一切事,但知无著。无著者,不起爱憎心,现在心自绝。于三世事不生心,则心忘境自空。

南岳怀让禅师礼拜六祖,六祖问他什么物、恁么来?怀让答曰:“说似一物即不中。”问:“还可修证不?”答:“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祖曰:“只此不染污,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马祖示众也说:“道不用修,但莫染污。何为染污?但有生死心,造作趋向,皆是染污。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何为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无舍,无断常,无凡无圣。”虚灵本心无物可比,所以说似一物即不中。此虚灵的本心,不可染污,不必另用心修行,只对孤明历历的心加以保任护持,令不染污即是。

禅宗常用“牧牛”做比喻,以显示无心是道的方法。如马祖问慧藏禅师作什么?慧藏答:“牧牛。”马祖问他怎样牧?回答说:“一回入草去,便把鼻拽来。”马祖说:“子真牧牛。”参禅要保持无心,必须时刻反省内心,照顾当前一念,如牧牛一般,不让它犯人苗稼,做到一回入草去,立即把鼻拉回。就是念起即觉,觉之即无。做到对境心不起,亦无散动,透过一切色声,无有滞障,名为道人。如一团火相似,触物便烧。古人说,直截径要处,一刀两断,直下便休。

无心者,即是内照反省,一念触境生心,就是生死,离境无生灭,就是解脱。一念无心,凡夫等佛,烦恼即菩提。六祖说:“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此是“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此修行,定成佛道。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狂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参禅贵实践,即真参实悟;多知多解,翻成壅塞。但销溶凡情圣解,都无依执,心如虚空,离有无诸去,到此无栖泊处,即是行诸佛路,无所住而生其心。古人道:“争似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若不会此,纵是多知勤苦,草衣木食,不识自心,尽是邪行。今但学无心,实修实悟,死却心猿,杀却意马,一念不生,颠倒心绝,妄息心空,真知自现,枯木生花,大事了毕。如《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始知不从他得,庆快平生。

再说一点对于心的认识问题。心有两种,一种是真心,以灵知寂照为心,不空无住为体,实相为相。一种是妄心,以六尘缘影为心,无住为体,攀缘思虑为相。参禅用功,要保任孤明历历,不续前念,不引后念,逼使中间孤明,那就要时时对治妄心,使真心得以显现。真心以实相为相,必须是无念无相之心才能冥合亲证。明乎此,“即心即佛”、“无心是道”是参禅最初的方便之门,还有什么可怀疑呢?佛言:“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无念无作,无修无证,不历诸位而自崇最,名之为道。”《起信论》也说:“若离心念,则无一切境界之相。是故一切法,从本以来,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毕竟平等,无有变异。”一达到这种绝对境界时,便处处无碍,事事通达,大用现前,一切光明。这便是不存规则的自在无碍境界。

最后,借永嘉禅师的一个颂文,帮助参禅者时刻检验用心之正确与否。偈曰:“惺惺寂寂是,无记寂寂非,寂寂惺惺是,乱想惺惺非。”黄龙死心禅师说:“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黄檗断际禅师说:“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禅,重在真参实悟,上来闲扯葛藤,以死法给人,自感惭愧,应该痛杖三十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