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三卷 南岳派一(8)


二、【马祖一禅师法嗣(南岳下二世)】(7)

【54、大阳和尚】

大阳和尚,因伊禅师相见,乃问伊禅:「近日有一般知识,向目前指教人了,取目前事作这个,为人还会文彩未兆时也无?」

曰:「拟向这里致一问,不知可否?」

师曰:「答汝已了,莫道可否。」

曰:「还识得目前也未?」

师曰:「若是目前,作么生识?」

曰:「要且遭人检点。」

师曰:「谁?」

曰:「某甲。」师便喝,伊退步而立。

师曰:「汝只解瞻前,不解顾后。」

曰:「雪上更加霜。」

师曰:「彼此无便宜。」

【55、红螺和尚】

幽州红螺山和尚,有颂示门人曰:「红螺山子近边夷,度得之流半是奚。共语问酬都不会,可怜只解那斯祁。」

【56、百灵和尚】

百灵和尚,一日与庞居士路次相逢。问曰:「南岳得力句,还曾举向人也无?」

士曰:「曾举来。」

师曰:「举向甚么人?」士以手自指曰:「庞公。」

师曰:「直是妙德,空生也赞叹不及。」士却问:「阿师得力句,是谁得知?」师戴笠子便行。

士曰:「善为道路!」师更不回首。

【57、金牛和尚】

镇州金牛和尚,每自做饭,供养众僧。至斋时,舁饭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萨子,吃饭来!」﹝僧问长庆:「古人抚掌唤僧吃饭,意旨如何?」庆云:「大似因斋庆赞。」

僧问大光:「未审庆赞个甚么?」

光作舞。僧礼拜。光云:「这野狐精。」东禅齐云:「古人自出手作饭,舞了唤人来吃,意作么生?还会么?只如长庆与大光,是明古人意,别为他分析。今问上座,每日持钵掌盂时,迎来送去时,为当与古人一般,别有道理?若道别,且作么生得别来?若一般,恰到他舞,又被唤作野狐精。有会处么?若未会,行脚眼在甚么处?」﹞

【58、黑涧和尚】

洛京黑涧和尚,僧问:「如何是密室?」

师曰:「截耳卧街。」

曰:「如何是密室中人?」师乃换手槌胸。

【59、利山和尚】

利山和尚,僧问:「众色归空,空归何所?」

师曰:「舌头不出口。」

曰:「为甚么不出口?」

师曰:「内外一如故。」

问:「不历僧秖获法身,请师直指。」

师曰:「子承父业。」

曰:「如何领会?」

师曰:「贬剥不施。」

曰:「恁么则大众有赖去也。」

师曰:「大众且置,作么生是法身?」僧无对。

师曰:「汝问,我与汝道。」僧问:「如何是法身?」

师曰:「空华阳焰。」

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不见如何。」

曰:「为甚么如此?师曰:「秖为如此。」

【60、乳源和尚】

韶州乳源和尚,上堂:「西来的的意不妨,难道众中莫有道得者?」出来试道看。」

时有僧出礼拜,师便打。曰:「是甚么时节,出头来!」便归方丈。﹝僧举似长庆。庆云:「不妨,不妨。」资福代云:「为和尚不惜身命。﹞

仰山作沙弥时,念经声高,师咄曰:「这沙弥念经恰似哭。」

曰:「慧寂只恁么,未审和尚如何?」师乃顾视。仰曰:「若恁么,与哭何异?」师便休。

【61、松山和尚】

松山和尚同庞居士吃茶。士举橐子曰:「人人尽有分,为甚么道不得?」

师曰:「只为人人尽有,所以道不得。」

士曰:「阿兄为甚么却道得?」

师曰:「不可无言也。」

士曰:「灼然!灼然!」师便吃茶。

士曰:「阿兄吃茶,为甚么不揖客?」

师曰:「谁?」

士曰:「庞公。」

师曰:「何须更揖。」后丹霞闻,乃曰:「若不是松山,几被个老翁惑乱一上。」士闻之,乃令人传语霞曰:「何不会取未举橐子时?」

【62、则川和尚】

则川和尚蜀人也。庞居士相看次,师曰:「还记得见石头时道理否?」

士曰:「犹得阿师重举在。」

师曰:「情知久参事慢。」

士曰:「阿师老耄,不啻庞公。」

师曰:「二彼同时,又争几许?」

士曰:「庞公鲜健,且胜阿师。」

师曰:「不是胜我,只欠汝个幞头。」士拈下幞头曰:「恰与师相似。」师大笑而已。师摘茶次,士曰:「法界不容身,师还见我否?」

师曰:「不是老师洎答公话。」

士曰:「有问有答,盖是寻常。」师乃摘茶不听。

士曰:「莫怪适来容易借问。」师亦不顾。士喝曰:「这无礼仪老汉,待我一一举向明眼人。」师乃抛却茶篮,便归方丈。

【63、打地和尚】

忻州打地和尚,自江西领旨,常晦其名。凡学者致问,唯以棒打地示之。时谓之打地和尚。

一日被僧藏却棒然后致问,师但张其口。僧问门人曰:「秖如和尚每日有人问便打地,意旨如何?」门人即于灶内取柴一片,掷在釜中。

【64、秀溪和尚】

潭州秀溪和尚,谷山问:「声色纯真,如何是道?」

师曰:「乱道作么?」山却从东过西立。

师曰:「若不恁么,即祸事也。」山又从西过东立。师乃下禅床,方行两步,被谷山捉住。曰:「声色纯真,事作么生?」师便打一掌。山曰:「三十年后,要个人下茶也无在。」

师曰:「要谷山这汉作甚么?」山呵呵大笑。

【65、椑树和尚】

江西椑树和尚,卧次,道吾近前,牵被覆之。

师曰:「作么?」吾曰:「盖覆。」

师曰:「卧底是,坐底是?」吾曰:「不在这两处。」

师曰:「争奈盖覆何?」吾曰:「莫乱道。」师向火次,吾问:「作么?」

师曰:「和合。」吾曰:「恁么即当头脱去也。」

师曰:「隔阔来多少时邪?」吾便拂袖而去。吾一日从外归,师问:「甚么处去来?」吾曰:「亲近来。」

师曰:「用簸这两片皮作么?」吾曰:「借。」

师曰:「他有从汝借,无作么生?」吾曰:「秖为有,所以借。」

【66、草堂和尚】

京兆草堂和尚,自罢参大寂,至海昌和尚处。昌问:「甚么处来?」

师曰:「道场来。昌曰:「这里是甚么处?」

师曰:「贼不打贫人家。」僧问:「未有一法时,此身在甚么处?」师作一圆相,于中书「身」字。

【67、洞安和尚】

洞安和尚,有僧辞,师曰:「甚么处去?」

曰:「本无所去。」

师曰:「善为阇黎。」

曰:「不敢。」

师曰:「到诸方,分明举似。」僧侍立次,师问:「今日是几?」

曰:「不知。」

师曰:「我却记得。」

曰:「今日是几?」

师曰:「今日昏晦。」

【68、兴平和尚】

京兆兴平和尚,洞山来礼拜。

师曰:「莫礼老朽。」山曰:「礼非老朽。」

师曰:「非老朽者不受礼。」山曰:「他亦不止。」洞山却问:「如何是古佛心?」

师曰:「即汝心是。」山曰:「虽然如此,犹是某甲疑处。」

师曰:若恁么,即问取木人去。」山曰:「某甲有一句子,不借诸圣口。」

师曰:「汝试道看。」山曰:「不是某甲。」山辞,师曰:「甚么处去?」山曰:「沿流无定止。」

师曰:「法身沿流,报身沿流?」山曰:「总不作此解。」师乃拊掌。﹝保福云:「洞山自是一家。」乃别云:「觅得几人。」﹞

【69、逍遥和尚】

逍遥和尚,鹿西和尚问:「念念攀缘,心心永寂。」

师曰:「昨晚也有人恁么道。」西曰:「道个甚么?」

师曰:「不知。」西曰:「请和尚说。」师以拂子蓦口打,西拂袖便出。师召众曰:「顶门上著眼。」

【70、福溪和尚】

福溪和尚,僧问:「古镜无瑕时如何?」师良久。僧曰:「师意如何?」

师曰:「山僧耳背。」僧再问,师曰:「犹较些子。」

问:「如何是自己?」

师曰:「你问甚么?」

曰:「岂无方便?」

师曰:「你适来问甚么?」

曰:「得恁么颠倒!」

师曰:「今日合吃山僧手里棒。」

问:「缘散归空,空归何所?」师乃召僧,僧应诺。

师曰:「空在何处?」

曰:「却请和尚道。」

师曰:「波斯吃胡椒。」

【71、水潦和尚】

洪州水潦和尚,初参马祖。问曰:「如何是西来的的意?」

祖曰:「礼拜著!」师才礼拜,祖乃当胸蹋倒。师大悟,起来拊掌呵呵大笑曰:「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无量妙义,秖向一毫头上,识得根源去。」

礼谢而退。住后,每告众曰:「自从一吃马师蹋,直至如今笑不休。」有僧作一圆相,以手撮向师身上。师乃三拨,亦作一圆相,却指其僧。僧便礼拜。师打曰:「这虚头汉!」

问:「如何是沙门行?」

师曰:「动则影现,觉则冰生。」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乃拊掌呵呵大笑。凡接机,大约如此。

【72、浮杯和尚】

浮杯和尚,凌行婆来礼拜,师与坐吃茶。婆乃问:「尽力道不得底句分付阿谁?」

师曰:「浮杯无剩语。」婆曰:「未到浮杯,不妨疑著。」

师曰:「别有长处,不妨拈出。」

婆敛手哭曰:「苍天中更添冤苦。」

师无语。婆曰:「语不知偏正,理不识倒邪,为人即祸生。」

后有僧举似南泉,泉曰:「苦哉浮杯,被这老婆摧折一上。」

婆后闻笑曰:「王老师犹少机关在。」

澄一禅客逢见行婆,便问:「怎生是南泉犹少机关在?」

婆乃哭曰:「可悲可痛!」一罔措。婆曰:「会么?」

一合掌而立。婆曰:「伎死禅和,如麻似粟。」

一举似赵州,州曰:「我若见这臭老婆,问教口哑。」

一曰:「未审和尚怎生问他?」州便打。

一曰:「为甚么却打某甲?」

州曰:「似这伎死汉不打,更待几时?」连打数棒。婆闻,却曰:「赵州合吃婆手里棒。」

后僧举似赵州,州哭曰:「可悲可痛!」

婆闻此语,合掌叹曰:「赵州眼光,烁破四天下。」

州令僧问:「如何是赵州眼?」婆乃竖起拳头。僧回,举似赵州。

州作偈曰:「当机觌面提,觌面当机疾。报汝凌行婆,哭声何得失。」婆以偈答曰:「哭声师已晓,已晓复谁知。当时摩竭国,几丧目前机。」

【73、龙山和尚】

潭州龙山和尚,﹝亦云隐山。﹞问僧:「甚么处来?」

曰:「老宿处来。」

师曰:「老宿有何言句?」

曰:「说则千句万句,不说则一字也无。」

师曰:「恁么则蝇子放卵。」僧礼拜,师便打。洞山与密师伯经由,见溪流菜叶,洞曰:「深山无人,因何有菜随流,莫有道人居否?」乃共议拨草溪行,五七里间,忽见师羸形异貌,放下行李问讯。

师曰:「此山无路,阇黎从何处来?」洞曰:「无路且置,和尚从何而入?」

师曰:「我不从云水来。」洞曰:「和尚住此山多少时邪?」

师曰:「春秋不涉。」洞曰:「和尚先住,此山先住?」

师曰:「不知。」洞曰:「为甚么不知?」

师曰:「我不从人天来。」洞曰:「和尚得何道理,便住此山?」

师曰:「我见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于今绝消息。」洞山始具威仪礼拜。便问:「如何是主中宾?」

师曰:「青山覆白云。」

曰:「如何是宾中主?」

师曰:「长年不出户。」

曰:「宾主相去几何?」

师曰:「长江水上波。」

曰:「宾主相见,有何言说?」

师曰:「清风拂白月。」洞山辞退,师乃述偈曰:「三间茅屋从来住,一道神光万境闲。莫把是非来辨我,浮生穿凿不相关。」因兹烧庵,入深山不见。后人号为隐山和尚。

【74、庞蕴居士】

襄州居士庞蕴者,衡州衡阳县人也。字道玄。世本儒业,少悟尘劳,志求真谛。唐贞元初谒石头。乃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头以手掩其口,豁然有省。后与丹霞为友。一日,石头问曰:「子见老僧以来,日用事作么生?」

士曰:「若问日用事,即无开口处。」乃呈偈曰:「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北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般柴。」头然之。曰:「子以缁邪,素邪?」

士曰:「愿从所慕。」遂不剃染。后参马祖,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

祖曰:「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士于言下顿领玄旨。乃留驻,参承二载。有偈曰:「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乐头,共说无生话。」自尔机辩迅捷,诸方向之。因辞药山,山命十禅客相送至门首。士乃指空中雪曰:「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有全禅客曰:「落在甚处?」士遂与一掌。全曰:「也不得草草。」

士曰:「恁么称禅客,阎罗老子未放你在。」全曰:「居士作么生?」士又掌曰:「眼见如盲,口说如哑。」尝游讲肆,随喜金刚经,至「无我无人」处致问曰:「座主!既无我无人,是谁讲谁听?」主无对。

士曰:「某甲虽是俗人,粗知信向。」主曰:「秖如居士意作么生?」

士以偈答曰:「无我复无人,作么有疏亲。劝君休历座,不似直求真。金刚般若性,外绝一纤尘,我闻并信受,总是假名陈。」

主闻偈,欣然仰叹。居士所至之处,老宿多往复问酬,皆随机应响,非格量轨辙之可拘也。元和中,北游襄汉,随处而居。有女名灵照,常鬻竹漉篱以供朝夕。

士有偈曰:「心如境亦如,无实亦无虚。有亦不管,无亦不拘。不是贤圣,了事凡夫。易复易即此,五蕴有真智。十方世界一乘同,无相法身岂有二?若舍烦恼入菩提,不知何方有佛地。护生须是杀,杀尽始安居。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

士坐次,问灵照曰:「古人道,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如何会?」照曰:「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

士曰:「你作么生?」照曰:「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士乃笑。士因卖漉篱,下桥吃扑,灵照见,亦去爷边倒。

士曰:「你作甚么?」照曰:「见爷倒地,某甲相扶。」士将入灭,谓灵照曰:「视日早晚及午以报。」照遽报:「日已中矣,而有蚀也。」

士出户观次,灵照即登父座,合掌坐亡。士笑曰:「我女锋捷矣。」于是更延七日,州牧于公□问疾次,士谓之曰:「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好住世间,皆如影响。」

言讫,枕于公膝而化。遗命焚弃江湖,缁白惕悼。谓禅门庞居士,即毗耶净名矣。有诗偈三百余篇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