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233 苕之华


荒年饥馑
苕之华, 芸其黄矣。
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 其叶青青。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
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凌霄花儿开放,花儿正鲜黄。
我的心儿忧伤,多么的凄惶。

凌霄花儿开放,叶儿绿油油。
早知道这样活着,有命还不如没有。

母绵羊偌大的脑袋。曲笼里几点儿星光。
那些个有得吃的人,也少有填满饥肠。

1、苕(条tiáo):植物名,又名陵苕、凌霄或紫葳。蔓生木本,花黄赤色。   2、芸:黄盛。   3、维:犹“何”。   4、牂(臧zāng):母绵羊。坟:大。绵羊头小角短,但羊身越瘦就越显得头大。   5、罶(柳liǔ):鱼笱。这句是说罶中没有鱼,水静静地映着星光。一说,“星”读为“鮏(星xīng)”,小鱼。鱼小而少,所以不堪一饱。   6、以上二句是说可以得到食物的人也少有能吃饱的。

《毛诗序》说:“《苕之华》,大夫闵时也。幽王之时,西戎、东夷交侵中国,师旅并起,因之以饥馑,君子闵周室之将亡,伤己逢之,故作是诗也。”从诗本身看,所写只是灾年人民无食,难以存活,诗人面对如此现实,痛感逢此饥荒,不如不出生为好。《易林·中孚之讼》曰:“牂羊羵首,君子不饱。年饥孔荒,士民危殆。”这是齐诗的理解,较毛说直捷了当,符合本义,没有毛序附加的臆测(即所谓“闵时”、“闵周室之将亡”云云)。至于作者,也很难说是“大夫”,从诗“歌其食”的内容推测,有可能是饥民,或是一位了解人民、同情人民的下层士人。

全诗三章,前两章开头两句互文见义,说苕华盛开,一片黄色,叶子青青,沃若葱茏。这两句诗人以所见苕的花、叶起兴,苕叶青花黄,充满生机,而荒年的人民呢?却难以为生。诗人由联想导入感慨,两章诗的结尾两句即是所感。诗人痛心身处荒年,人们在饥饿中挣扎,九死一生,难有活路,反不如苕一类植物,活得自在,生命旺盛。为此,他心里忧伤不已,竟至于觉得最大的遗憾就是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天地之下,本以人为贵,今反而羡慕无知觉的植物,乃至说出“不如无生”的话,实在悲哉痛哉!愤极恨极!

前两章尽管诗人感情激切,难以压抑的忧愤,几如烈火喷射而出,但是这一忧愤产生的原因,还是隐含在比兴之中,到第三章才加以揭示。“牂羊”两句确如清方玉润所说“造语甚奇”(《诗经原始》)。正因为“奇”,所以旧说纷纭,多不得要领,唯朱熹解释最洽诗义,他说:“羊瘠则首大也,罶中无鱼而水静,但见三星之光而已。言饥馑之余,百物凋耗如此。”(《诗集传》)这是诗人诉说忧愤的原因,意思是说:荒年无物可食,宰母羊吧,可是它瘦弱得只剩下一个大头;打鱼吧,水中捕鱼的竹器中只有星光不见鱼。这里为什么举此二物?清王照圆分析说:“举一羊而陆物之萧索可知,举一鱼而水物之凋耗可想。”(《诗说》)最后两句“人可以食,鲜可以饱”是最沉痛的呼号,人吃人,同类相残,本已惨绝人寰,可是本诗却说,即使人可以吃,而剩下的人已经很少了,而且还可以想见,吃草的羊都已瘦得无肉可吃,何况饥饿已久的人呢?不消说个个枯瘦如柴,就是把这为数不多的人全吃了,也难以饱肚子的。说得何等毛骨悚然,把惨景更推进了一步,较之唐人所写的“足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自居易《轻肥》)的诗句更加怵目惊心,不忍卒读。对于这两句话王照圆还特地记下她闻见的一段事实,加以印证,其文说:“东省乙巳、丙午三四年,数百里赤地不毛,人皆相食。鬻男卖女者,廉其价不得售,率枕藉而死。目所亲睹,读此诗为之太息弥日。”并自注云:“巳、午间,山左人相食。默人与其兄鹤岚先生谈诗及此篇,乃曰:‘人可以食’,食人也;‘鲜可以饱’,人瘦也。此言绝痛,附记于此。”可见,本诗所反映的周代残酷的社会现实与人民苦难,在长期封建社会里是具有普遍性的,这充分显示了《诗经》现实主义精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