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第13章 恨又如何


夜天明和林咏死了!伤重不治!

禺疆封锁了消息,杨娃娃还是知道了。

在她逃离之后,盛怒之下,他疯狂地折磨两个护卫,每天三次,他来不及赶回 来的话,塞南也会帮他折磨他们,直到找到她为止。

折磨她身边的人,这就是她逃离的后果,必须承担的代价!

当她看到两个护卫的尸体时,她才发现,她根本就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他们的面容平静而安详,脸上的血痕又粗又长,怵目惊心;他们的身躯完好无 损,手脚无缺,可是,全身上下横七竖八的横亘着鞭痕,密密麻麻,皮开肉绽,皮 肤与肌肉已经绞拧、混杂在一起,有的地方已经变成肉泥样的糕状,鲜红欲滴,像 是一具业已剖开的动物肢体,令人发憷、恶心、呕吐……

他是怎样残酷地折磨他们?天啊,他是禽兽,不,禽兽不如!

嘭的一声,她重重而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浑身无力,手指、脚趾上的温度, 渐渐地流失,渐至冰凉,好像全身的精力被抽干了似的。她泪流满面,悲伤、悔恨 的泪水剌剌而下,迷蒙了双眼。

如果,如果她没有逃离,他们就不会死,他们就不会受到如此残酷的折磨!

几个汉子抬走两个护卫,奉命安葬他们。真儿心疼她悲伤的面容,安慰道,『 姑娘,不要太过伤心了,保重身体啊!』

她沉浸在悲戚之中,真儿的劝慰,好像属于另一个世界。突然的,脑海中掠过 某些人的脸孔,她心里一惊,迅速站起来,扯住真儿的手臂,急切道,『夏心呢?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还有,麦圣,霓可,他们怎么样?在哪里?那个混蛋怎么对待 他们的?』

乍然听到她叫酋长为混蛋,真儿撑圆了嘴巴,惊恐万状,『姑娘,不要乱说! 』

『你倒是快说啊!』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你问酋长吧!』真儿低下头,唯诺着。不是不知道,是不敢 说,酋长命令她不能对姑娘说,否则——

她急吼吼地叫道,『那个混蛋现在哪里?』

真儿轻声答道,『现在,应该在议事大帐吧!』

她拔腿就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议事大帐跑去,毫不理会真儿的喊叫声。

而此时的议事大帐——夏心身穿一袭浅粉色绸裙,粉嫩娇媚;眉心凝结着一股 忧郁之气,恰似乌云笼罩,脸色寂寂的暗沉,并无半点阳光的灿烂,即使心中喜欢 的男子就站在眼前。

禺疆站在中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夏心,神情乖戾得伤人。除了杨深雪, 再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兴趣盎然、牵肠挂肚、撕心裂肺。

他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淡漠得一如寒冬里冰封的龙湖,寒意刺骨。她心中刺痛, 忍不住地开口道,『酋长,为什么又让我嫁给约拿?』

他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轻笑,『你本来就是要嫁给他!』

她的下颌扯起一抹冷笑,理所当然的样子,严重刺激着夏心。夏心不由自主地 晃了晃,热切地望着他,无限期待,『可是,酋长不是要娶我吗?酋长忘了吗?』

『我没有忘,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娶的人不是你!从来就不是!你听清 楚了吗?』乖张的语调,冰冷的声音;他的神色冷酷得不能再冷酷。

夏心眨动着水灵的大眼,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叫起来,『不,不是这样的, 酋长说过要娶我的,夏心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把我说过的话,全都忘记!』禺疆加重语气,强调着 命令,不容反驳。

眼泪,轰然而下,有如夏天的暴雨,来势汹汹。夏心哽咽着,『酋长要娶杨姐 姐,是么?』

夏心悲伤的哭泣,冲击着他。他知道,如果杨深雪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原谅自 己的,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他绝对不能娶夏心,『没错,我一定要娶杨深雪,你 的杨姐姐!』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帐帘外传来一句铿锵、狠绝 的话,紧接着,杨娃娃掀开毡帘走进来,容色冷肃,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她站在帐外已经有一会儿了,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除了折磨、玩弄别人,还会干什么?她绝对不会嫁给他,无论何时何地。

她怎么来了?他心惊肉跳,直觉非常不妙,可是,她坚决的话语,激起他的怒 气。虽然她早就拒绝过,但他仍然心存希望,想着,时过境迁,她会看到他对她的 爱,对她的好;她的心,会慢慢的被他融化,被他收服,被他感动。

他冷哼一声,不跟她硬碰硬。

『杨姐姐,』夏心两眼放光,容光焕发,仿佛看到了希望,捉住杨娃娃的手臂, 期盼地说,『我们一起嫁给酋长,好不好?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我们要在一起, 对不对?杨姐姐,酋长很喜欢你,你嫁给他吧!』

看着夏心悲伤的容颜,她非常不忍,伸手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颊,『夏心,不 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杨姐姐,你好狠呐!』夏心残留着泪水的脸庞,突然一凛,声色俱厉,『你 已经是酋长的女人了,嫁不嫁有什么关系?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酋长,为什么不嫁给 酋长?你就是不想让我嫁给酋长,你想要一个人霸占他,是不是?』

杨娃娃心神一颤,回想起那天在龙湖的情景,那抹悲伤的绝望背影,赶忙否认 道,『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就是这样,你太狠毒了,你不得好死!』夏心红红的眼睛仍然凄凄艾艾, 却射出无比怨毒的光线,直剌剌地捅向她的胸膛;抡起拳头,猛烈地捶着她。

她愁肠百结,不知道如何劝慰已然绝望的夏心,『夏心,不要这样,我……』

倏的,一道黑影压迫而来,抓住夏心的胳膊,把她拽开,力道劲猛。柔弱的夏 心怎能禁得起如此的拉拽,趔趄着后退几步,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宛如一 只垂死的美丽蝴蝶。

看到夏心摔倒在地,杨娃娃惊叫道,『喂,你干吗?』

突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随即冷静下来,看着他,冷静地谈判 道,『只要你娶夏心,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我保证!』

禺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种表情,或者一丝丝的狡诈和筹 谋,可是,他看不出任何端倪。这个条件,说实话,很诱人,他感到一阵雀跃,不 过,他的脸孔上浮现出一记不屑的冷笑,淡然道,『你已经没有任何信用了!』

他要杀杀她的锐气,给她一点教训!

『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她观察着他的神色,他似乎有所松动,努力道, 『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为了夏心,她什么都会答应吗?为什么她对任何人都那么好,唯独对他——这 般的排斥与针锋相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与绝望,就像那个奇怪的梦、梦中那 种蚀骨的心痛,可是,他必须忍,为了得到她,必须以退为进。

『你想跟我谈条件,可以!任何事,是吗?只要你嫁给我,什么事都好说!』 只要她嫁给他,她就永远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哼,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明明知道她不想嫁给他,他偏偏开出这个条件要挟她。 杨娃娃冷笑几声,高傲地仰起头,轻蔑地睥睨着他,『尊敬的酋长,难道你没有更 具价值的条件吗?』

聪慧的女人!她连嘲讽的神情都如此娇俏、魅惑!此刻,他很想很想把她抱在 怀里,狠狠地疼爱,可是——他只能生生压下内心狂猛的冲动,关键时刻,他不能 掉以轻心。『我还没想到更有价值的条件,不过,我也不想更改条件!』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可恶极了!难道就只能嫁给他了事吗? 没有其他的万全之策吗?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的——

禺疆逡巡着她娇美的脸蛋,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可真有趣,那小脑袋瓜里肯 定又转动着让人惊讶的想法。突然,他发现一个人影慢慢地靠近她,手里握着一把 小巧的银刀,折射出的森冷银光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心胆俱裂,在银刀刺下之前,疾速跨出两步,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腕,猛力一 拽,把她带向自己;与此同时,左手捏住夏心高举的细弱手臂,逐渐加大力度。

杨娃娃跌在他怀里,扯住他的胳膊,稳住身子,惊魂初定;猛一回头,定睛看 向夏心,大吃一惊:夏心要杀死自己吗?为什么?哦——她因阿爸被杀而悲伤,她 因无法报仇而愤恨,她因爱上酋长而怨愤,她因心爱的男人玩弄她而绝望。

夏心疼得龇牙咧嘴,悲伤的眼眸浮现出绝望的气息,柔声道,『酋长,你很喜 欢杨姐姐,是么?』

他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夏心,利剑一般的目光锋利而冰冷,恨不得在她的身 体里刺出一个窟窿。如果杨深雪有什么事,他不会原谅自己,而且,绝对会让凶手 死无葬身之地。

『夏心……』杨娃娃轻柔地叫着。

『你闭嘴!』夏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突然,细致的嘴角处微扯出一抹淡淡的 笑意,绝望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毒起来。

夏心看向心爱的男人,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忧伤如草原的湖水。高举着的手 臂,猝不及防地落下来,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深一点,再深一点……

禺疆惊呆了,讷讷地不知如何反应,捏住夏心手腕的左手,微微发抖。

瞬间,赤红色的血液剌剌而下,宛如瀑布一般奔泻不止。

『夏心!』杨娃娃失声尖叫,嗓音颤抖得利害。她的脑子里轰鸣作响,整个世 界,好像倾斜了,坍塌了,灰飞烟灭,荒凉而又萧瑟。

鲜血,染红了浅粉色绸裙,浸红了地面,淡淡的腥味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让 人心颤。夏心虚弱地跌坐在地,脸庞因身体的剧痛而扭结在一起,目光也疼痛得颤 抖。

杨娃娃奔过来扶住她的身躯,泪水蜿蜒下来,掉落在手臂上。一种疼痛,在心 间蔓延……为什么,夏心为什么自杀?不,是她害死夏心的,所有人的死,都跟她 有关,她是刽子手!

禺疆也蹲下来,看着垂死的女子,被他无情伤害的无辜女子,心里滋生一丝愧 疚之意。冷然的脸上,容色刚凝,心思沉重:她死了,原是无关紧要,可是,杨深 雪会恨他,再也不会原谅他……

夏心笑了,笑得凄凉,映衬得脸容无限悲戚,惹人心怜,『我死了,是你—— 杀死我的。哈哈,你不愿意娶我,我也要——让你永远娶不到喜欢的女子,哈哈哈 哈……』

她从喉咙深处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狠绝,阴毒……最后,戛然而止。

『夏心——』杨娃娃似乎看见一只美丽的蝴蝶死亡的过程,缓缓地闭上眼睛, 脑袋垂落下来,俏丽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安宁,再无半点痛苦。

一个生命,就这么消逝了!在眼前,在怀中,一点一滴地流失……多么可怕, 多么残忍……

夜天明死了,林咏死了,夏心死了,她觉得自己也死了,全身寒冷,心,冰凉 冰凉的,没有半点温度,而且揪得紧紧的,胸闷,喘不过气……一个月以来,她觉 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静静的,静静 地待着,待在宁静的冥想之中。

即使,每个夜晚,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自己入睡;即使,每个白天,总有 一个高大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即使,他想尽各种办法让她开心,她都沉溺在自 己的世界里,不愿抬起头来,不愿醒过来。

当酋长禺疆驾着“烈火”,一阵旋风般驰过草原的时候,寒漠部落的部民,总 能看到他前面拥着的,是白衣飘举的杨深雪,酋长最最心爱的、却没有娶过门的女 子。

她不说,不笑,美丽的眼眸中,映射出来的是风雪过后的茫然、空旷,冰冷得 如同一缕寒风,苍白得好像一片落雪,萧索得宛如一泓断流的湖泊。

她绝世的美丽与淡漠,她高傲的聪慧与孤独,她清冽得就像严冬的冰锥,刺痛 了他的心,冷冻了他的眼睛。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叹气,只是用一颗 温热的心,包容着她,给她温暖,给她时间……

湛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红艳艳的太阳悬挂在西天,慢吞吞地往下流坠;赤 金色的霞光,将半边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将黄绿相间的草地镀成一片耀眼的 金红色。

这是一片草地,几棵大树零星的矗立着。远处是漫山离离的野花,清俏活泼; 孤峭的长草随风摆动,摇曳生姿,柔弱无骨,却又萧瑟得令人生寒。

已经一个月了。每个黄昏,杨娃娃都会独自策马来到这里,冥想,发呆,缅怀, 沉浸在宁谧的亘古世界中。或许,她是在忏悔,在救赎,在惩罚自己,虽然,对于 已经发生的事情,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她就是无法原谅自己。每个午夜梦回,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夏心绝望 的背影、怨毒的目光,夜天明安详的面容、无辜的眼睛,林咏腼腆的笑容、木讷的 真诚……他们没有怨她,没有怪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幽幽的清澈,面 容上是粼粼的忧伤。

饶是如此,她更加不能释怀。或许,总有一天,她会放开怀抱,敞开心胸,开 朗起来。只是,那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

她抱膝坐在凉风中,久久地。秋天已经到来了么?为什么晚风如此凉瑟呢?晚 了,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乱草,准备拔马回营。转过头,不意间看见不远处的 树下、一个容貌俊奇的男子,于凉风中长身而立,衣袂飘扬,仿佛一尊太古的神像。

神似阿城的男子,呼衍揭儿。杨娃娃柔柔地一笑,其实,他和阿城一点都不像, 可能是当时太想念阿城、怀念21世纪,才会神思恍惚的吧。不过,好长时间了,阿 城这两个字,这个男子,似乎已经被她遗落在记忆的某个旮旯里了。

记忆,真的是很奇妙!

她不动,他也不动,如同久远的石雕,两两相望,目光清澈、渺远,相看两不 厌。

最终,她缓步走过去,意态雅娴,行进时如湖水泛波。她在他面前站定,看见 他的嘴角处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轻启双唇,柔弱地说,『你站在我后面很久了么?』

『一个月不见,你憔悴很多!』呼衍揭儿沉稳道,嗓音中深深隐藏着涌动的沉 痛。

下巴变尖了,双唇苍白,脸色更是惨白得让人心悸,脸颊上虽仍有淡淡的粉红, 却是病态的,孤寂的。她本来就瘦弱,现在看来,更加羸弱,仿佛他的大手一卡她 的细腰,就会轻而易举的应声而断似的。

她过得不好吗?禺疆对她不好吗?折磨她吗?天杀的混蛋,他一定要宰了他!

杨娃娃捕捉到他眼眸中阴寒的骇人目光,那是猛虎暴怒的目光,渗出缕缕的杀 气。她可不想再次发生决斗的事情了,那绝对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战,『你不要乱 想,是我自己想不开,不关别人的事!』

『我后悔了,我现在就带你走!』呼衍揭儿柔软的嘴唇迸射出一句刚冷的话, 僵硬中无限深情。

她心中一急,眼神开始慌乱,『不,我不能走,不能跟你走!』

她不能走,禺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后果,无法预料,然而绝对是无法想象 的惨痛。她知道,呼衍揭儿一个月之后才出现,可能是“放弃”了吧,而现在的 “后悔”,是因为看见了她的糟糕状况。也许是,也许不是,她就自作多情一回吧。

他拿起她的小手,轻轻地揉捏着,『你只要跟我走,别的都不用去想,一切后 果由我承担!』

他的声音很柔软,他的话语很温热,足以融化她冰冷的心。他清俊的眼睛里溢 满了柔情,一如龙湖的碧色清水,清澈见底,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可以,她一定离 开寒漠部落,离开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可是,她逃离不了,除非——然而,那是绝 对不可能的。

瞬间的触动与摇摆,让她惊慌极了。她甩掉万千思绪,甩掉他的手,冷下心肠, 冷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呼衍揭儿粗声粗气地吼叫,震得树上的叶子簌簌发抖,既而纷纷 掉落。有点发黄的落叶在半空中旋转,飘荡,风姿楚楚,摇曳出那坠落的刹那风华。

他愤怒了,因为她对另一个男子的维护,因为她的委曲求全;也因为自己没有 “穷追不舍”,因为自己刻意的将她淡忘,因为他全然不顾心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 营帐里忍受煎熬……相比较而言,他更生气于自己的迟疑和怯懦。

她的心中凄冷的一顿:为什么?因为她一离开,禺疆就会发狂,就会残暴得如 同恶魔。可是,她不能说,不能说的呵!呼衍揭儿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淡远的美眸中,漾满如水的忧伤;乌黑的瞳仁,盈盈发亮,丝丝颤抖,蒙着一 层薄薄的雾气。神凝秋水的眼角,轻微的拧着,浓浓的愁绪化不开。

『你——你喜欢——他吗?』短短的五个字,说出来却是如此的艰难。他的声 音,在颤抖;他的内心,惊涛拍岸一样,翻涌腾跃。

杨娃娃一怔,喜欢?呵呵,真是太好笑了!如此残暴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 喜欢?如此疯狂的占有,怎么可能会接受?她只是难过,难过得心里疼痛,难过— —自己为什么会遇上他?

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呼衍揭儿一惊,非常后悔说出这个愚蠢的问题。他的心,抽痛不止,不由自主 地抬起黝黑的右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脸蛋,抹开悲伤的泪水,抹开她纠 结的难过。接着,揽住她的细腰,微一用劲,拥她入怀。

她一动不动,顺从地任凭他把自己揽进怀里。

温热的体温让她觉得温暖而舒适,一瞬间,内心的万般委屈和无助,如洪水决 堤,奔涌不息。她大声哭出来,就像小女孩一样将郁结的压抑统统释放出来,畅快 淋漓。

也许是他宽厚的肩膀,也许是陌生的盛年男子的气息,总之,她哭得很豪爽。

他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她非常不好意思,抬起头,抽噎着,吸吸鼻子,『对 不起……』

『傻瓜!』他爽朗地笑着,神采飞扬;宠溺地看着她,眸光深沉,『跟我走, 好么?』

……黛紫色的暮霭,沉沉地笼罩着草原,凝重得令人遍体生寒。接近于蓝黑色 的天空,虚浮着一弯细细的银钩——月亮出奇的小,而薄,而轻盈,白如寒霜,惨 淡无色。

暮色四合中,一个威猛的身影,远远地站着,呆呆地凝望着前方树下的一男一 女。

他已经站立很长时间了,从那个男子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开始。他的双 腿已经毫无知觉,垂落的手掌,裸露在冷风中,一分一分地透着寒意,锥心刺骨。

冷风从指尖飞掠而过,就像刀锋划过,丝丝抽痛,痛到了心尖。

他看见她哭了,在别的男人怀里忘情的哭泣,而不是自己。从来,在他的面前, 她都是坚强的,冷静的,火爆的……可是,他宁愿在她哭泣的时候把她抱在怀中, 在她悲伤的时候吻干她的泪水……他很难过,很自责,也很无助。

他看见呼衍揭儿试图强吻她,两只手臂搂住她的腰肢,热切地寻找着她的甜美 ;然而,她的双手撑开了两人的距离,激烈地扭动着脑袋,极力挣脱他的怀抱。

怒火燎原,从胸腔升腾而起,蔓延到黑亮的眼眸,到颤抖的拳头。如果她没有 反抗,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宰了呼衍揭儿。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男人都不能碰她一根毫毛。

最终,呼衍揭儿没有强迫她,大手攀在她细弱的肩膀上,轻吻着她的额头。他 跨上骏马,疾驰而去,消失在稀薄的夜色中。她望向他消失的方向,静立片刻,接 着,拔马回营,白衣飘飘,飞扬的衣摆,仿佛一只白色的飞鸟,宛若一片洁白的飞 雪,融入漆黑的夜雾。

这天晚上,禺疆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说。各怀心事,同床异梦。

不同于以往,两人背向而卧,暗黑的氛围中,兀自睁大眼睛,俱无睡意。青铜 油灯在浓密的黑暗中清幽地燃烧着,摇曳的火苗子,好像遗世独立的清傲女子,外 表冷艳,内心火热。昏黄的灯光蜿蜒着渗透了黑暗,因为这缕缕的光芒,营帐中的 沉睡显出些许生机。

杨娃娃思忖着他的怪异与一反常态,过去的一个月,即使两人相敬如宾、沉默 冷淡,他也会温柔而强硬地抱着自己入睡,然而今晚,为何他突然变得如此冷漠与 疏远。

她有一些不习惯,但更多的是对异常情况的敏感与疑虑,直觉告诉她,今晚上 的气氛很诡异,似乎蕴藏着躁动的危险。

禺疆一再地强迫自己入睡,然而,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心爱的女人和呼衍揭儿情 意缱绻的画面,以及她缄默的作贼心态。她的神情依旧淡漠,却神清气爽,眉梢舒 展,微露喜悦之色。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呼衍揭儿,霎时,他胸腔里的温度降至冰 点。

见到呼衍揭儿,她就那么开心吗?她喜欢他?甚至,她爱的人,就是他?不— —

他觉得胸腔里疼痛得难受,止不住的抽气;好像狂风暴雨突然而降,闪电雷鸣 肆虐大地,在天地间隆隆作响、疯狂叫嚣。一瞬间,他的胸口爆炸开来,烧毁仅存 的理智……

他翻身跃起,扯掉盖在她身上的毡毯,覆盖住她的身躯,迅速地压制住她;俯 下头,张开血盆大口,狮子叼住猎物一样,咬住不放,流连于脖颈、香肩、脸颊、 嘴唇……

她越躲避,狂烈的怒气越汹涌;她越反抗,疯狂的侵略越猛烈。

搞突然袭击,或者,制服她,对于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混蛋!放开我!』杨娃娃尖叫着,凄厉的声音,划破静谧的黑夜,显得悲壮。

一个月以来,他不再侵犯她,今晚上他为什么如此反常?他终于忍受不了,还 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哦,对了,他知道呼衍揭儿来过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她震惊,而且极度地愤怒,一边闪避着他汹涌的热情,一边急速运转着脑袋瓜。 他妈的混蛋!不能再让他得逞了,她拚尽全身力量,剧烈地扭动着身躯,即使非常 艰难,她也要逃离魔爪。

突然,一阵眩晕涌上脑袋,澎湃的气势轰得她懵懵的,仿若茫茫的原野,空旷 辽阔;意识渐渐的、渐渐的模糊,眼睛很累,很疲倦,好想沉入梦乡,再也不要醒 来。

世界归于清明……

突觉她的一动不动,和死寂的反应,他悚然一惊,怒火瞬时熄灭,激情急速地 消失、无影无踪。颤抖着手,他拍打着她的脸颊,可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心慌极 了,非常无措地把她抱起来,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声音抖得厉害。

而她,就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软绵绵的,冷嗖嗖的,任凭别人的摆布。

他狂热地吼叫,狮子嚎叫一样,是盛怒,也是悲嚎;是惊慌,也是沉痛……

只是虚惊一场,她怀孕了!

禺疆的心情,一夜之间大起大落,从地狱冲上云端;狂喜与激动冲击着他,让 他几乎发狂。那种将为人父的喜悦,三十年来,他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是那样的 感动和飘然,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拥有的渴望。

而且,是心爱的女人孕育的孩子,更加珍贵。

与此同时,杨娃娃却陷入了茫然的境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把她打蒙了, 好像被雷电劈中似的,她的身体和心脏,生生扯裂,一分为二:要,还是,不要?

她很想很想生养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可是,不是在这个时代、这片草原。

但是,宝宝是无辜的,从诞生的那个时刻开始,他就拥有生的权力;而如果把 宝宝生下来,她就有了牵挂,就不再义无反顾,她会舍不得的呵!

痛下杀手,她狠不下心;生下来,她不甘心。那么,该怎么办?

三天,她的内心撕扯、交战了整整三天,仍然毫无所获。

真儿看着她苦恼、心焦气躁的样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怀孕是喜事,姑娘为 什么这么不开心呢?还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真儿善解人意地说,『姑娘,现在离 天黑还早,要不要到外面走动走动呢?』

酋长给她下命令了,她必须照顾好姑娘,姑娘和肚子里的宝宝要好好的,如果 有什么差池,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杨娃娃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真儿将会如履薄冰,稍有不慎,真儿的小命就会 因为自己而遭到牵连。只要是她身边的人,都是他要挟她的筹码,或许,真该一刀 捅死他,一了百了,自己也可以解脱了。

她歪头想了一下,眸光流转,『好吧!』

两人缓缓步行,走过一座座毡帐。部民们纷纷侧目,点头行礼,对于这个酋长 没有过门的美丽阏氏,他们充满了好奇与尊敬。

杨娃娃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自从回到寒漠部落就没有见到的美丽女子,舞娘霓 可。

她边走边说道,『真儿,霓可呢?她在哪里?』

『她——她——我也不太清楚!』真儿吞吞吐吐的,明显的是在敷衍和搪塞。

她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真儿,目光温柔而又严厉,抚慰着她的紧张情绪,『你 说吧,不会有人知道是你说的!』

真儿深吸一口气,坚定道,『自从姑娘来到我们部落以后,酋长就不再理会霓 可了。这次,酋长因为姑娘的离开而闹出很多事情,大伙儿就都知道,酋长不会再 要霓可了。姑娘不知道,很多人喜欢霓可呢,只是——霓可是酋长的女人,大伙儿 都不敢想,现在,酋长不要她了,大伙儿当然都……我听说,这几天,霓可疯了, 只会傻傻地笑,看见男人就笑得很开心。我听人家说,她怀了一个孩子,不过,四 天前,一个老婆婆给她熬了一碗汤,孩子没有了,好像也挺可怜的!』

又是一个悲剧人物、悲惨下场!她听得心惊胆颤,心脏抽得厉害,因为自己的 存在,霓可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为什么跟她有过关联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么说,她不能待在禺疆身边,不能留在草原。继续留下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受 到牵连。

那么,怎么离开呢?

她看向远方,草原向远处延展,辽阔着迤逦而去,无边无际;孤单的大鸟,自 由地翱翔,分外壮阔。穷尽处,蓝到极致的长空,苍远莽莽——那是一片广阔的天 地。

美眸轻轻眯起,从乌黑的瞳仁深处,升起冷冷的笑意。怎么对付他,她已经有 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