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34章


五通庙通金木水火土,贯东西南北中,是陈友谅的圣地,却是徐寿辉通向地狱的走廊。万鸟腾空,也正是朱元璋好运腾飞之时。

太平一仗的得手,膨胀了陈友谅的野心,他再也不能满足于当王爷,再也不能容忍他上头有个草包太上皇了。他从太平匆匆赶往采石矶的五通庙,要在那里定乾坤。这是因为他在太平城里找一个自称半仙的人测了一卦,说他的大运鸿运在五通庙。五通是暗指阴阳五行,说他的运势与金木水火土并行。陈友谅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即带着达兰赶往五通庙,那也是他与徐寿辉作个了结的地方。

这天早上,天色阴霾,乌云盖顶,江风凄厉,卷起小山样的波涛,涛声震耳,泊在五通庙水域的舟船剧烈地摇荡着。此时陈友谅藏在庙里,张定边、张必先带众将领站在江边迎接徐寿辉的到来。最大、最华丽的旗上仍然大书着“徐”字,与往日无异,但江边阴惨惨的气氛让人深感不安。

不一会儿,一艘同样挂有“徐”字的豪华大船渐渐泊岸,张定边等人上前迎接。

徐寿辉在众侍从簇拥下走下船来,毫无察觉,还东张西望地问张定边,汉王在哪里?

张定边用手一指:“你看,他在那儿。”

徐寿辉扭头顺他手指方向望去,这时有四个武士出其不意地冲上来,抡起大铁锤,几下子就把徐寿辉打得脑浆崩裂,倒在了地上。徐寿辉的侍从有试图反击的,也立刻遭了毒手。

张必先杀气腾腾地对众人说:“大家不要动,我奉上天之命,只诛杀首逆徐寿辉,与他人无关。”

这时在五通庙前竖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黄龙旗,大书“陈”字。那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五通庙本不是香火很盛的庙宇,但这一天却是人声鼎沸,军人为主,间或有几个看热闹的老百姓。

陈友谅亲自来看布置登极大典的地方。

张必先说,临时以五通庙为登极大典行宫,无论如何匆忙了些,在安庆、武昌也会好些。

陈友谅却坚信测卦人的话,认为五通最为吉利。五通,可说是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五通,也可说是直贯东西南北中。五通庙,这是天赐的登极地。

张定边说:“既然我主认为吉利,再好不过了,早登极早发号施令,早定天下。”

张必先说:“只是太匆促,礼仪、规章都来不及草拟。”

“事后再补。”陈友谅说,有皇帝,有丞相、太尉,有皇后、太子就齐了。他随口封张必先当丞相,张定边为太尉,邹普胜为大将,别的官一时想不全,说过几天再封。

二人都说:“谢皇上大恩。”

陈友谅说:“今天还不是皇帝呢,四天后才是黄道吉日呀。”

张必先问:“皇后还在沔阳老家吧,接,已来不及了,先封吧。”陈友谅皱眉不语。

张定边说:“我主是不是有意封达兰王妃为后啊?”

陈友谅说:“不行吗?何必非封那个黄脸婆?”

“行,当然行。”张必先说,“只是恐有非议,何况皇上的长子陈理已经快成年了,立不立他为太子?”

“立他为太子可以,”陈友谅说,“皇后断然不能是他娘,她还在家侍奉公婆呢,哪里懂得怎样当皇后?”

张定边向张必先窃笑,知道他早已在达兰面前许愿了。

采石矶的皇帝行宫就在五通庙的配殿,达兰很不乐意与那些残肢断臂、裸露着黄泥稻草的泥像为伍,她说害怕。幸好她出的主意被陈友谅欣然采纳,既然皇帝登极,不可无画像,她建议把画师李醒芳请来。其实达兰是想见李醒芳,打发难挨的光阴。

于是几经周折,李醒芳来到了五通庙,达兰几乎要欢呼雀跃了。

陈友谅在正殿里与丞相、太尉们忙着大典的礼仪安排,达兰便要李醒芳为她画一张弹琵琶的像。

达兰在泥像前弹着琵琶,墙壁上挂着李醒芳为她画的画像。此时李醒芳正在为她画弹奏的像。

李醒芳说:“听说你家汉王要称帝当皇上了?”

达兰说:“明天是正日子。”

李醒芳说,再见她就不容易了,她是娘娘了,宫禁森严,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簇拥着。

达兰说她本意并不希望过这种日子。陈友谅对她挺真心的,他有元配夫人,却越过她封自己为后,大臣们纷纷起来反对,可陈友谅通通把他们骂了回去,再有敢谏的,他就要开杀戒了。

李醒芳说:“那我得祝贺娘娘了。”

达兰显得有几分悒郁,过去听说书人讲过,宫里很闷,不能自由出入,若真那样,不如不当皇后。

李醒芳的话里含有几分讥讽意味,他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达兰说:“那今后你进宫画画也不容易了吗?”这话里明显地流露着爱慕的情愫。

李醒芳说:“我不能一辈子给娘娘作画呀,我总该干点什么呀。”

达兰说:“画画多给你银子就是了嘛。”

李醒芳说:“你也要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达兰说:“对不起,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若真的不能常来见我,我更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你是他惟一准许我见的男子,这都因为你会画画。”

李醒芳说:“进了皇宫,后宫里有的是太监、宫女,不会寂寞的。”

“你挖苦我?”她放下琵琶,有点生气了。

这时陈友谅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叫:“画师来了吗?快给我画像,明天登极要用。”李醒芳忙站了起来。

达兰说:“他来半天了,闲着没事,又给我画了一张弹琵琶的像。”

陈友谅看了一眼,依然是“像,很像”。他走到里间,很快换上了皇帝的袍服和平天冠,坐到了椅子上。

外面起风了,风刮得门窗砰砰乱响。达兰走过去关好窗户说:“起风了,云也越堆越厚,可别搅了明天的好日子呀。”

陈友谅说:“你放心,我洪福齐天。”

铜钱大的雨点开始敲打窗户,不一会天上雷鸣电闪起来,雨越下越大。

正在静坐供李醒芳作画的陈友谅沉不住气了,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瓢泼大雨犯愁了,心情顿时变得很恶劣,烦躁不安起来。

达兰说:“改个日子吧,这大雨,天亮肯定停不下来。”

陈友谅说:“下刀子也照常登极,之后我还要率师东下去打朱元璋呢,拿下金陵,我给你盖一个最豪华的宫殿……”

朱元璋料定陈友谅五通庙称帝后必尽起水陆舟师来犯金陵,他与刘伯温商议,要再用一回反间计。他们估计,陈友谅上过一回当,误杀了双刀赵,他做梦也不会相信,朱元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复使用同一手段,朱元璋恰恰利用他这一错觉。

康茂才过去与陈友谅有多年交情,他被朱元璋请来,已猜到了七分。

朱元璋、李善长、刘基三人正式接见水师大将康茂才,显得很隆重。宽腮大胡子的康茂才一进来,朱元璋便问:“大战在即,你知道找你来什么事吗?”

康茂才说:“我想是让我去赚陈友谅。”

朱元璋目视刘基一笑,刘基问:“他会上当吗?”

“会。”康茂才说,“陈友谅这人毫无计谋。我过去又与他友善,我若说我做他内应,他必信无疑。前不久他还从安庆来信约我为内应呢。”

朱元璋说:“你写信托可靠人送到采石矶去,约他在江东桥会合。”

康茂才答应下来,康茂才家里有个看门老人,从前侍奉过陈友谅,因忠厚老实,很受陈友谅信赖,派他带信前往,必有成功把握。

朱元璋同意派这老头当信差前往。

陈友谅一见这老头来,很亲热地招待他,问他来干什么,他说受康将军之托来送信,随着呈上了康茂才的密信。康茂才约作内应,说他守的江东桥不过是快朽烂的木桥,届时陈友谅巨舰可直冲木桥杀入朱元璋水寨,能一举成功。

陈友谅丝毫不疑,款待了老翁,且规定了暗号,到时候喊“老康”为号。

这边朱元璋下令改建江东桥。

江东桥本是一座木桥,此时李善长正督俞通海、廖永忠等人拆桥。李善长限定拆桥、建桥要在一夜间完成,这谈何容易。

廖永忠不明白拆木桥建石桥是为什么?

李善长说:陈友谅到此,船再硬也不敢撞击石桥逃生啊。

廖永忠这才明白了。

朱元璋、刘基带了一大批将帅过来了。

刘基感慨地说:“我们的诱敌之计并不高明,陈友谅居然没有识破,这就因为他是骄兵。”

朱元璋命令身后的冯国胜、常遇春二位率帐前五翼兵三万人马埋伏在石灰山侧。又令徐达带兵守南门,杨景驻兵大胜港,张德胜、吴良统师出龙江关外,朱元璋坐镇在卢龙山,约定到时候若见他那里举红旗,是报敌兵至;举黄旗,便起伏兵截杀。

将领都说:“遵命。”

刘基说:“陈友谅丢盔卸甲之日到了。”

陈友谅竟未识破朱元璋的计谋,仍按原计划督水陆舟师沿江汹汹而来。陈友谅坐在指挥船上,到了大胜港,河道很窄,船速放缓,张定边对陈友谅说,大胜港水道过窄,只能同时通过三条船,太危险。

陈友谅一看,也怕中埋伏,马上命令水师退出大江,用大船冲击江东桥,从那里过,康茂才在那里接应呢。

张定边立即传令调铁甲大船冲江东桥,打开通路。

一夜间已变成坚固石桥的江东桥静悄悄地卧于江中,像条巨蟒。

陈友谅的先头船只扯满帆向江东桥撞去,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几条船全解体了,进水的船开始下沉,士兵纷纷落水。

陈友谅大惊:“不是木桥吗?怎么变成石头的了?康茂才呢?见到他了吗?”

张定边说:“没有康茂才的影子。”

陈友谅站到船头直着嗓子高叫:“老康,老康!你在哪儿呀?”没有回音。陈友谅这才大梦初醒,说:“可恨康茂才骗我!”他急令回船,在龙湾靠岸,令水师上岸立栅为营,叫陆路军队马上过来接应。

张定边挥舞着旗子,指挥船队迅速撤出。

可惜为时已晚,陈友谅军已陷入朱元璋张着的巨大网中,他尚且不知。

此时朱元璋正冒着酷暑站在卢龙山上督战,一把巨大的青伞罩在他头上,前面大旗上有八个大字特别醒目: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刘基、吴良、郭英立于身边。太阳如火,酷热难当。

侍者吃力地从山下弄了水来,郭英对朱元璋说:“洗洗脸凉快一下吧,天太热了。”

朱元璋回眸众人,人人汗下如雨,士兵伏在骄阳下,更像烤焦了一般难耐。朱元璋下令把伞收起来。

侍者收了伞,朱元璋也暴露在太阳底下,立刻汗出如洗。他叫人把一桶水给兵士送去了,自己忍着饥渴。这情景,被将士们看在眼中,谁不佩服,连刘伯温投向他的目光也是赞许的。

太阳底下,石灰山上晒得半焦的灌木和草丛中,全是埋伏的士兵,常遇春、蓝玉也耐着性子等待战机。

远处赤旗终于从卢龙山上升起来了,蓝玉捅了常遇春一下。他们看见,陈友谅的军队已弃船登陆,与陆师合兵,正浩浩荡荡开来。

黄旗升起来了。平地一声雷一样,呐喊声震天动地,冯国胜、常遇春、蓝玉首先从地上跳起来,率部冲下去。

敌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大惊,张志雄几乎傻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伏兵啊!

他们慌忙迎战,但常遇春部攻势太猛,陈友谅军支持不住,纷纷后退。

背后又有徐达率兵截住去路,张志雄喊了声:“快上船。”一些兵士刚刚上船,未来得及升帆,朱元璋的水师将领康茂才、廖永忠等早已率舟师左右拦截,飞箭如蝗,许多陈友谅的兵士中箭而亡,跳江的多溺死。

漫山遍野是杀声,满地是死尸,江中也漂着死尸,少数敌船望风而逃。

陈友谅正着急时,张定边坐了小舟过来,呼喊着:“陛下,不好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全投敌了,百余艘战舰也落入敌手。快下来,朱元璋杀过来了。再不走,性命难保了。”

陈友谅说:“小船怎么能行?还是你上这混江龙上来吧。”

张定边说大船掉头不便,目标又大,不如小舟灵活。陈友谅无奈,刚下到小舟中,急忙又爬上大船,跑下底舱,拖着惊慌失措的达兰出来,这时廖永忠的水师已围上来了。

幸好张定边亲自执桨,划着小船,绕开主江道,从芦苇丛中钻走了。

朱元璋站在“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大旗下高兴地看着眼前水、陆战场的厮杀,对刘基说:“如无先生闭着眼睛的举动,没有今日大捷了。”

刘基说:“有人出主意,得有人听才行。还是主公英明,能够决断。你看,号称不可一世的陈友谅,不是一瞬间土崩瓦解了吗?”

朱元璋正要说话,胡惟庸过来了,报告说新降的张志雄说,安庆之兵这次全叫陈友谅带来了,安庆只有一千守卒,是一座空城。

“这真是良机呀。”朱元璋说,“我意马上派蓝玉率轻骑进占安庆,命徐达、冯国胜、常遇春尽行追击,不给陈友谅以喘息之机。”

胡惟庸说:“我已擅自做主,令徐、常等将军做追击准备了,只等一声令下了。”

朱元璋不无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不这么下令呢?你可有越权、擅专之罪了。”

胡惟庸从容不迫地说,主公如果想不到轻取安庆,那不是有悖常理了吗?

朱元璋不但没怪罪他,反而笑了。他们对话时,朱元璋一直有几分惊疑地盯着胡惟庸看,又是佩服,又有点讨厌。

刘基问:“他是谁呀,如此斗胆?”

朱元璋说:“忘了宁国之行了?他就是把宁国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县令胡惟庸啊!我把他调回来,当了都事了。”都事与县令同级,还是七品,但地位显赫。

胡惟庸向刘基点头示意:“今后请先生多多教诲。”

刘基说,峻法严刑治民他很欣赏,但剥皮的恐怖做法,不敢恭维。

胡惟庸强调矫枉必过正,世风正过来,即可废止,这也是权宜之计。

胡惟庸走后,刘基对朱元璋说:“明公看样子很赏识胡惟庸。”

“你不也一样吗?”朱元璋说,“宁国之行,我们合演的一出戏,不是很成功吗?”

刘基说,这人很聪明,或者说是过于聪明。这话隐含着复杂的含意。

朱元璋问他是什么意思?

刘基说:“我听说他很会烧河豚,并且舍命为李善长尝毒,这才逐渐被提拔起来的。”

朱元璋哈哈笑道:“会做官又会烧河豚,又有什么不好呢?”

刘基见朱元璋听不进去,便不再多言。

朱元璋先南后北的策略已经旗开得胜,趁陈友谅新败,他本人换上了龙骧巨舰,主桅上依然高挑着“吊民伐罪,纳顺招降”的大纛,率雄师乘风溯江而上,直向安庆进发。这天,只见几万只白翼水鸟围着朱元璋的坐船鸣叫,久久不肯离去,朱元璋以为怪异,刘伯温说这是吉庆之象。朱元璋便叫士兵拿了粟米向空中抛洒,那些有灵性的水鸟竟然在空中啄食粟粒,不待粟粒落于江中便衔到口中,它们上下翻飞,如天女散花一样,朱元璋一直仰头看着它们。

陈友谅已成惊弓之鸟,固守安庆不敢出战。朱元璋命徐达以陆师为疑兵迷惑陈友谅,令廖永忠、张志雄率水师攻击陈友谅水寨,破舟船八十余艘,一举攻入安庆。大军追到小孤山,陈友谅率残部逃回武昌,朱元璋洋洋得意地进了九江城,临时以原来的知府衙门为平章府。

胡惟庸今天值班,早早来到了鄱阳湖畔的营帐。

胡惟庸进来时,见屋中无人,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屋中央有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胡惟庸便在房中等。从这里望出去,可见鄱阳湖一角,湖上风大,狂涛万丈,白浪掀天,这是一年岁尾的寒冷时节,天空飘洒着雪花。

胡惟庸无意中看到了一幅女人画像,压在一叠公文下,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幅美人图,正是他给朱元璋的达兰画像。不知什么时候,朱元璋在空白处题了一行字:何日得睹芳颜,于愿足矣。

胡惟庸脸上露出惊喜,看起来自己并未猜错,朱元璋既不是克己复礼不近女色的圣人,也不是因守清规而疏于情感的准和尚。他下决心,非替朱元璋把达兰弄到手不可,这是比什么都来得快捷的投注。论才学,他不缺;论计谋,他不少;但比起美人来,也许只有江山可与之媲美,别的都不在话下。

胡惟庸若有所思地将达兰画像又放回了原处。

一阵脚步声传来,胡惟庸退到门口,谦恭地站好,朱元璋跺跺脚上的雪进来了,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好大的雪,明年当是个丰年,瑞雪兆丰年,鄱阳湖上下这么大的雪,不多见啊。”忽见胡惟庸立在那里,问:“是你?有好消息吧?这几天真是捷报频传啊。”

胡惟庸说,大军攻到小孤山,陈友谅部将傅友德、丁普郎投降了。

“傅友德?是傅友文的哥哥吗?”朱元璋问。

“正是。”胡惟庸说:“主公不是特地让傅友文从镇江赶来,写信去劝降他哥哥了吗?果然奏效。”

朱元璋说:“可惜让陈友谅跑了。听说他带了达兰坐小船得以逃脱。我原以为这次必能俘获陈友谅呢。”

胡惟庸善解人意地说,抓到陈友谅尚在其次。只是达兰跑了可惜。可惜达兰这样的美人,跟了陈友谅这么一个獐头鼠目的人,会有什么好结果!

朱元璋一下子把心底的话说露了馅:陈友谅对她不薄啊,不是没有封元配,反倒封了她为皇后吗?

胡惟庸言外有意地说,封皇后,也是短命的,带伪字的;跟上明主,封正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正牌的不是明显地指他朱元璋吗?

朱元璋心里很舒服,正要说什么,杨宪进来了。朱元璋问他有什么军情吗?

杨宪报告,常将军已乘胜攻下南康、黄州、广济、兴国,陈友谅的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来投降了。

朱元璋说:“快请,这胡廷瑞也是一方豪杰呀。快,请到客厅去。”

胡廷瑞与其说是将军更像个儒士,举止文雅,谈吐斯文,也没穿戎装。他坐下后,说:“在下代表江西平章祝宗前来见明公,愿举江西而报效。”

朱元璋说:“足下深明大义,真是百姓的大恩人,如果用兵攻伐江西,不知兵祸要涂炭多少百姓,我不会亏待你的。”

胡廷瑞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刘基,说:“不过,我们有个要求,不好意思说出口。”

朱元璋道:“但说无妨。”

胡廷瑞道:“江西上上下下的人相处久了,不想分开。我们投效后,不知可否仍各安其位?”这当然是不拆散的意思。不拆帮,恰恰是朱元璋忌讳的。

朱元璋皱起眉头,沉吟着,脸上明显是不快的表情。一见朱元璋有拒绝的可能,刘基表面上不动声色,脚却在桌子底下踢朱元璋,示意他别因小失大。

朱元璋这才醒过腔来说:“好哇,这没什么,只要足下肯使江西免遭干戈,我朱元璋什么都不计较。”

胡廷瑞大喜过望,说:“那太谢谢主公了。我们欢迎明公即去洪都,见见大家。”

朱元璋说:“好,好。”

胡廷瑞又问,不知明公会派哪位大将去镇守洪都。

朱元璋说:“就近派邓愈就行了,可任他为江西省参政,在南昌留守;知府呢,派叶琛去。”

胡廷瑞有感于朱元璋的仗义,他沉吟着,说:“有一件事,我不能瞒着明公。江西平章祝宗和我外甥康泰本意是不想投降的,经我百般劝说,才勉强首肯,但我终究不放心。所以把这事说出来,明公有个预防为好,省得到时候一旦有事,措手不及。”

朱元璋说:“先生真是诚实君子呀,谢谢你!但愿他们识大体,不再反叛为好。”

刘基不失时机地提醒朱元璋,康泰是有兵权的,留在南昌不利,可派人去传令,叫祝宗、康泰率所部前往湖广,归徐达统一指挥。

朱元璋说:“你看,最终还是不能一点不变地保全江西旧制。”

胡廷瑞说:“主公对我这样好,我不能不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日后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