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第十五章 第04节


送走皇上,奎照等人急忙将皇上看过的试卷拿回来,一看,原来他们几人制定 的名 次顺序没动,仅有一份试卷从第八名被皇上摆到最上面,也就是第一名的位置。众人十 分疑惑,难道皇上看中这份试卷,想点他为头名状元不成?看这人姓名是湖南考生,叫 曾国藩。他们几人又将这份试卷仔细阅读一遍,并无什么新鲜论述,只是写点别离情感 方面的论题,文采稍稍华美。皇上独独欣赏这一试卷,真让这几位主考官困惑了。

几位主考官中,最为不解的是何绍基。曾国藩这位湖南举子,他认识,前不久还带 着好友龚自珍的一封荐信来拜访过他呢。龚自珍的信中也仅是一般性赞美推荐,并没有 说此人有惊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也没听说他与当今皇上有何特殊关系。为何皇 上这么看中此人,单单将这份试卷摆在最上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更何况,皇上把试 卷摆在上面,竟不发一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就走了,是说这份试卷好还是差呢?众人 又猜测一会儿,也不能拿定主意,最后,奎照说道:

“无论这卷如何,一定不能让他低于前三名,皇上虽然不说,绝不是说这份试卷差。 如果皇上没看中早就当场大骂你我了。”

“对!礼部尚书大人言之有理。”

“如果对他点个头名状元,皇上是否说我等拍马?也不太好。”端华提出自己看法。

何绍基心中高兴,曾国藩以学生身份投拜自己,本打算给他点个第八名,而如今遇 到偶然机遇,能点个第三名更好。还怕他曾国藩不感激于我。想到这里,便凑上前说:

“点第一名太便宜于他,干脆给他个第三名,即使皇上问起来,也有话回答。”

“对,干脆第三名!”

就这样,曾国藩考取第三名。原来皇上并无他意,只是随便抽一份看看,看后放在 上面,走时匆匆,忘记放到原来位置。皇上这一无意动作却让曾国藩走了运,当然,曾 国藩后来成为中兴之臣,也不能说此人无真才实学。

开榜那天,皇上在集贤殿接见中榜进士头名状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这三名进 士在考官大人带领下,早早在集贤殿外等候。许久,御前太监马青青才传来圣旨,宣召 他们入殿。

施过三拜九叩礼之后,道光才免礼赐坐,考问一些五经。四书常识和治国安邦策论。 第三名探花曾国藩,皇上似觉曾有相识之感,但一时回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曾国藩 对当今皇上也觉面熟,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何时何地见过。又一想,顿觉荒唐,皇上身 居大内,自己一介书生,怎有机会与皇上相见?说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道光也在细细回想每次外出私访或其他出猪等情况。突然,心中一亮,这人不是许 多年前,自己随小太监溜出大门,到西城老皇城根算命时遇到的那位青年吗?记得当时 那位相面先生把这青年夸赞一番,说他将来必有挽大厦将倾之才,是同龄人中佼佼者。 今天着来,那位相面先生说得果然不错。这曾进士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将来一定要重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设法找回当年那押结算命先生的镇朝珠。但现在又不能当众说破。

接见完毕,道光独留下这第三名进士曾国藩,而让奎照等人将那第一二两位进士先 带回去。

曾国藩见初次被皇上召见,就破例留下来,也不知是喜是忧。待众人走后,道光才 同曾国藩谈起当年在皇城根算命的事。这时,曾国藩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皇上看起 来那么面熟。于是,道光同他谈到当时算命无钱抵押镇朝珠一事。

“陛下,那镇朝珠是否赎回来了?”曾国藩急忙讨好地问道。

“唉!朕后来派人去追查,那算命先生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从此,朕就失去了那颗 先皇留下来的镇朝珠,现在想起来甚为可惜。朕单独让你留下就是想询问你是否知道那 算命先生的下落,给朕找回那镇朝珠。”

曾国藩一听,心中暗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若能给皇上找回那镇朝珠, 这岂不是大功一件,将来何愁不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那才光宗耀祖呢!急忙答道: “陛下万岁,小举子一定为皇上找到那镇朝珠。至于那算命先生,小举子当时随家父来 京经商住在西城,曾听邻居说,他就是京城西郊人。”

“嗯,好吧!朕破例先封你为七品京官,随同大内侍卫萨阿林,一同查找镇朝珠。 待找到后,朕一定重新加封。”

曾国藩急忙跪下谢主隆恩,“谢万岁万万岁,微臣一定不负圣望!”

深秋,曾国藩一个人走在京城西郊的小路上,踏着满地桔黄色的落叶,迎着这黄昏 时的西下霞光,尽管不时有落叶飘在头上,他都全然不顾,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一晃一年有余,他奉旨和大内侍卫萨阿林寻找道光皇上的镇朝珠。多次明访暗查都 一无所获,皇上多次催问起来,语气越来越不满。曾国藩非常失望,初次为皇上办事就 这样不济,错失这次机会,将来如何升迁?

曾国藩边走边想,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再次来到这曾经来过的地方。他逐家逐户地 敲门询问。

天已完全黑透了,曾国藩仍没问出一丝线索,决定先返回住地,明日再来寻找。他 遇到村头一个赶车的马夫。

“喂,老哥,听说你是这村赶车的老把式?”

正在喂马的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慌忙停下手中的活,借着幽暗的灯光,看了一眼 问话的年轻后生说:

“这位小老弟,你找我有事?”

“小弟有事到此,现在天晚,无法及时赶回去,想请老哥用马车送一程,车费我会 加倍付给的。”

“小兄弟,看样子你也是诚实人,车费不车费的好说,可今天实在不凑巧,我的车 坏了。”

“这……老哥,这村还有其他赶车的吗?”

“就我一人。”

“能不能凑和着用一趟,我多给些银两,你老哥明天买辆新车。”

“小兄弟,你说话可就见外了,我朱楞子赶车从来不多收人钱。今天实在不巧,是 车轴断了,若是其他地方坏了还可凑合着用,这车轴坏了,可凑合不得。小兄弟,这样 吧!如果你相信老哥,就在我家将就一夜,粗茶淡饭还够你吃的。不怕我脏,咱兄弟俩 今晚就通个腿。”

“这!唉,老哥,那就太麻烦你了。”曾国藩实在没有办法,决定在此暂住一夜, 索性明天接着查寻,这才满口答应。

“小兄弟,不必客气,谁没有个难处?赶车出门在外,时常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 在一起,到哪里也就住在哪里。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吗!唉!对了,小兄弟,你贵 姓尊名?”

“小弟姓曾名国藩,刚才听老哥说姓朱,对吧?”

“小弟真是好记性。你先歇着喝杯水,我来烧点饭。”

“有劳老哥了!”

“不客气,不客气!”

他们简简单单地吃完饭,随便拉起家常。

“老哥,你来此地多少年了?”

“从我记事起就在这里居住。”

“老哥是否听说这里有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你问他干什么?”

“老哥认识?我找他有重要事!”

“有什么重要事?是破灾看风水还是其他事?”

“你带我去找到他,我多多给你银两!”

“哼!再多的银两我也无法带你去找了。”赶车的朱大楞子显得既生气又悲愤忧伤。

“老哥,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朱大楞子说着,饱经沧桑的脸上滚下一串泪珠。

“老哥,他有没有什么亲人,我有要事要见见他的亲人。明天能带我去找吗?”

“你找他是不是为了一颗大珠子?”

曾国藩一听,喜出望外,连声说道:

“对!对!老哥,你见过那珠子?”

“你告诉我,那珠子到底有何用?能值多少钱?引起那么多人想得到它。”

“老哥,我实话给你讲吧,这颗珠子可不是一般的珠子,说它价值连城并不过分。 它是当今皇上的镇朝珠,是皇上随身携带的。”

朱楞子一听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母舅那时给他看的那颗珠子竟是皇上所带的,一 切都明白了。

“老哥,那算命先生一定是你什么亲人,关于那珠子的事就不用隐瞒了,否则有杀 身之祸。”

“好吧!这么说你也是朝廷命官了?”

曾国藩没有言语,点点头,朱大楞子开始叙述往事。

“那算命先生是家舅,河南人,长年以给人算命看相看风水为生。他来这京郊投奔 家母,也就在这城西一带摆个卦摊,这样干了几年积蓄点钱,买了片地,盖上一处宅院, 把在河南老家的舅母和几位表哥表弟接来居住,一家人也过得和和睦睦。可好景不长, 一天晚上舅父回来,说他今天给一富家子弟算卦,那人没钱,就将随身所带珠宝押上, 说等一会儿来赎,他等那人刚走就收拾卦摊跑回来了。并把那珠子给我们看,真是又大 又亮,十分惹人喜爱。”

曾国藩急忙插上一句,“现在那珠子呢?”

朱楞子没有吱声,继续说道:“后来听人说,不多时就有人来找。我母舅一听有人 找,知道这珠子的价格,更是小心,从此再也没有提过。但不知为什么,突然一天夜里, 母舅家里遭了灾。”

“结果怎样?”曾国藩惊问一句。

“第二天,当人们发现时,只见舅舅被吊在梁上已被杀死,全家其他人也已被杀, 整个院子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们估计可能是为了寻找那颗珠子。舅舅是个外地人,来此 时间也不太长,又没有什么仇人,遭此横祸不为那珠于,别的为什么呢?”

“那珠子是否被抄走?你们怎么不报官呢?”

“官也报了,但都说这是一件无头案,后来不了了之。至于那珠子是否被抄走,我 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再也没见过那珠子。我和家父变卖了舅舅家的一些家产把舅舅一家 安葬了,在整理家产时,也仔细寻找那珠子,可始终没有见到,估计被那伙歹人翻走 了。”

朱大楞子讲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曾国藩估计他讲的话不会有假,他和大内侍卫 萨阿林查巡这事时,也曾听到过类似的传说,但由于时间太长,已无人清楚地记起。

曾国藩见朱大楞子很伤心,也不好立即询问,过了许久,才问道:

“你舅舅的那房屋如今还在吗?”

“房屋空了几年,后来碰巧卖给一家外地来的小官员。”

“明天你带我去看一看,也许能问出线索。”

“好吧,距这有两三个庄子距离,但不知人家是否拆迁了,我也好几年没有到那里 去过了。”

曾国藩知道再问也没用,就安慰他几句并给了他一些银两。

第二天早晨,曾国藩在朱大楞子带领下找到当年那算命先生的住宅。这是一套四间 两进式的老式民间建筑,虽然还是那房屋,但已整修一新。

一打听,才知道这处住宅里居住的是一京中小官,名叫惠征,满洲镶黄旗人,在工 部隶属下做一抄写文稿的笔贴式。

曾国藩敲开惠征家门,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少妇,只见这人中等身材,体 态丰满、鸭蛋脸面、俊眉秀图、长长的紫花镶边旗袍上穿一件钗环夹衣,显得极为匀称 大方。

“请问客官找谁?”这少妇施礼问道。

曾国藩也急忙还礼道:“在下是大内一小小办事的,有事来找惠官人。”

“先请屋里稍坐,我家当家的刚刚出去,我这就叫人去找。”

“既然如此,那就打扰这位嫂夫人了。”

曾国藩和朱大楞子到客厅坐定,惠征夫人给他们倒上茶,又慌忙派人去找丈夫。

不多久,惠征听说家中有大内来人相找,大吃一惊,不知何事,急忙赶回。曾国藩 和惠征施礼坐定,曾国藩便直接说明来意。

惠征听过曾国藩的话后,更是吃惊不已,自己父亲买的这处住宅竟然牵连到当今皇 上的镇朝珠,那还得了,弄不好将会招惹杀身之祸。连忙说道:

“曾大人,在下搬进这里也没有两年,对这房子的过去实在不知。至于曾大人所说 的当今皇上的镇朝珠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惠征纵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私藏皇上 的镇朝珠,这可是诛灭九族之罪。”

“惠征兄,不必多想,卑职也只是随便问问,卑职怎会不相信惠兄呢?这等大事, 让你隐藏你也不会做的,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这道理自然明白。不过,你们在整修房子 时是否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呢?”

“可疑之处倒没有什么,我们也仅是在外面稍稍整理一下,里面大多没有拆动。”

惠征带着曾国藩和朱大楞子在屋内又仔细看了,特别是屋山、墙角以及一些可疑之 处都特别看了看,结果一无所获。最后一线希望失去了,曾国藩极为失望。有心提出将 这栋房子拆毁,逐一寻找,又无法开口。万一再寻不到,或被那伙歹徒抢走又如何寻找 呢?

正在这时,从门外跑来一位四五岁的小姑娘边跑边哭着说:“阿爸,姐姐抢走我的 溜溜球,姐姐抢走我的溜溜球。”

惠征在同曾国藩商讨问题,见女儿来闹人很生气.又不好发作,说道:“蓉蓉别哭, 阿爸等会给你去买。”

曾国藩心中一亮,忙问一声:“小姑娘,什么样的溜溜球?”

“叔叔,我不叫小姑娘,我叫蓉蓉。”

“好蓉蓉,什么样的溜溜球,你说给叔叔听听,叔叔给你买一只。”

小女孩用手比划一下,说:“又大又亮的溜溜球。”

蓉蓉一说,惠征与曾国藩都是一惊,立即让蓉蓉带他们去找姐姐。蓉蓉以为是阿爸 和叔叔想帮自己从姐姐手中要回自己的溜溜球,也蹦蹦跳跳地去找姐姐。

“兰儿,你回来,把溜溜球给妹妹玩一玩。”惠征老远就冲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喊 到。只见这个女孩白净面色,小脸白中透红,一对大眼睛水灵灵地直转,像白水银里养 着两粒黑珍珠。人虽小但给人一种精明活泼讨人喜欢的形象。

“不嘛!那溜溜球是我从西厢房墙缝铁盒中找到的,为什么偏要给她,我还没玩 够!”

“兰儿最乖,知道照顾妹妹,阿爸明天给兰儿买一只建子,这溜溜球先给妹妹玩一 会儿,这才是好姐姐!”

惠征这么一哄,兰儿才不情愿地说:“我又藏在那铁盒里!”

“快去拿,明儿叔叔一定给你买一只大建子。”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叔叔还能骗你。”曾国藩也哄着兰儿说。

兰儿这才不情愿地去拿她的溜溜球。

惠征和曾国藩及朱大楞子看到兰儿手中之物都同时说道:“正是皇上的珠子!”

曾国藩从惠征手中接过镇朝珠,心中大喜,不住称谢,要立即返回。惠征无论如何 挽留也挽留不住,曾国藩仿佛在绝望之时抓到一根救命草,恨不得立即到皇上面前邀功, 让皇上加封自己,好步步高升!

兰儿一看自己的珠子被这位叔叔拿到,哭着说:“那是我的溜溜球,还我,还我!”

惠征哄着兰儿说:“曾叔叔到城中给你和妹妹一人买一只同样的,你们就不会再争 了,你曾叔叔是上市内给你们买东西的,等一会儿就回来。”

“阿爸,那溜溜球挺好玩的,告诉曾叔叔一定要给我送回来,一定要送回来!”

当然,这兰儿心中的溜溜球就是当今皇上的镇朝珠,后来果然又重新回到兰儿手中, 这是后话。这位兰儿,可不是别人,就是后来在咸丰时代得宠,同治、光绪两帝垂帘听 政而统治中国近半个世纪的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