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皇帝》第4.4节


“教匪滋事,以官逼民反为词。昨冬贼首王三槐解京,讯供京屡此语,闻之恻然。是以暂停正法。我国家百数十年厚泽深仁,皇考临六十年痌癏在抱,普免钱粮漕粮,以及蠲缓赈贷,不啻亿万万,百姓安土乐业,焉肯挺而走险?缘亲民之吏,不能奉宣朝廷德意,激变至此。然州县剥削小民,不尽自肥己橐,半奉上司;而督抚之勒索属员,不尽安心贪默,无非交结和珅。是层层朘削,皆为和珅一人,而无穷之苦累,百姓当之。见在大憝已去,各省官吏,自当大法小廉,溯湔除积习,民无扰累,可遂其生。”

嘉庆一连作出许多重大的举措后,不久,朱珪抵达北京,直奔永忠殿哭临。皇上拉着朱珪的手痛哭失声,几年来1968)等代表的理论观点。认为意识形态和科学是完全对立,他如履薄冰,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终于有了倾诉心声的人;虽然亲政,他仍战战兢兢,百废待兴,如何做起,他焦虑不安。如今老师来了,他最可信任的人来了,他能不痛哭失声吗?.

嘉庆帝命朱珪值南书房,任户部尚书。朱珪走马上任,奏曰:“数年来百姓苦甚,当减免赋税,平抑物价。至于军队粮响宏观世界又称“大宇宙”。相对于微观世界而言。宏观物,臣以为军在精而不在多,故军中不可再加军饷;而且,军中将官克扣挪用者甚多,当下旨严词制止。”

嘉庆曰:“所言甚是。朕想,若百姓安居乐业,赋人也就无藏身之地与衣食供给。”

“是啊,若轻摇薄赋,百姓就可安居乐业。”

嘉庆帝对朱珪言听计从,每每谈到深夜。一天,在上书房中,皇上道:“朕甚爱这味余书室,故现在并没让于皇子等作书房,仍为朕用。朕不忍离去此室,实在怀念与师傅相处的那段岁月。”

朱珪道:“臣见皇上如今圣明灵聪,甚感欣慰,大清必又蒸蒸日上,繁荣昌盛。有一事,臣须奏皇上罢之。先朝于文章诗词一脉,搜索太苛,不惟遏止文治兴隆,而且使文人学子人人自危。写诗作文低毁本朝,就如桀犬吠尧。圣人大公无私,如日在中天,什么不能容纳得下?如果把那些诗文毁弃或借此造成大狱,那么私自藏匿者更多,这是堵塞治水的办法。何况更多的诗文并不是低毁本朝,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穿凿附会而已。”

于是清朝文字狱至嘉庆亲政时结束。

朝野上下见嘉庆帝亲近贤臣,崇尚节俭,勤政爱民,于是社会风气在渐渐地好转。

一天,朱珪又向嘉庆帝奏道:“皇上,尹壮图以鲠直受到朝野的称赞,先皇也喜欢他的憨直,何不召他来京。”

内阁学士尹壮图被召还京师,他本是在多年前奏劾和珅,批评时政,而被迫回家养母的。尹壮图刚到北京,见了嘉庆帝,马上就向皇上奏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荡清白莲教匪。但是,这还不是最根本的最急迫的,最急迫的事情,莫过于整顿吏治。现在各种陋习相沿,督抚司道经过所属州县,随从动辄百余人,公馆五六处。他们索取供应,以致州县借口向百姓摊派。京城出差的大员,经过下面各省,督抚司道迎送,每天跟随,不离左右,途中宴请不断,吃喝不断;每到一处,地方都送上许多礼物。督抚司道衙门的铺设器用,修缮房物的费用,乃至喂养马匹、乘坐的轿子、家中的凉棚煤炭等等,皆巧立名目由公款报销,或者由所在州县承办,摊派到百姓身上。府衙整日设宴征歌,蓄养优伶,每一次宴会犒赏,竟多达百金。这些风气,如果不扫除荡涤,那么最终就会使国家衰亡。风气日趋浮华,人心习成狡诈,属员以讨好巴结为能事,上司以下官逢迎为可喜,这种种事情,须要大刀阔斧。彻底整治。吏治日见澄清,贼匪自然消灭,贼匪不过是癣芥之疾,吏治实为腹心之患,决不能讳疾忌医,以致病人膏育。”

嘉庆看罢尹壮图的奏折,虽觉是良心,但感到苦口。便对朱珪道:“尹壮图真乃骨鲠之士。”

朱珪道:“壮图所言,句句要害,当行之。”

嘉庆帝于是下诏号召朝野揭露弊政,讦劾贪污腐化之官吏。

果然,一连串的大案一个个揭发出来。

首先,罗国俊揭发出了仅次于王直望的清朝贪污大案——郑源璹贪污案。

罗国俊,湖南湘乡人,任礼部左侍郎,他虽然不是专职言官,但为人尚气节,耻奔竞,性刚烈,遇事无所依违。嘉庆帝号召揭发贪污的诏书颁发后,即上书奏劾郑源璹道:“布政史郑源璹需索属员多金,方准到任,备员借书役为之干办,纵气吓诈浮收,苦累百姓。”

嘉庆帝接奏后即革郑源璹职交姜晟审问,并谕令:“将郑源璹任所盗财,即行严密查抄,毋任隐寄。”

案件很快查清,郑源璹在湖南任布政使期间,贪污府库银八万余两,署内眷属三百人,自蓄优伶,服官奢侈,其勒索属下银两不计其数。

嘉庆帝命将郑源璹立即斩首并谕:

“诸直省大吏,宴会酒食,率以属首县,首县复敛于诸州县,率皆朘小民之脂膏,供大吏之娱乐,展转前源,受害仍在吾民。通谕诸直省,须俊改积习,绝戒移靡。”

常丹葵、郑源璹等被斩首后,天下官吏为之肃然。

随即,嘉庆帝又开始调动各省大员,重新任命地方大吏,并说:“去一贪吏,万姓蒙福;进一贤臣,一方受惠。”他首先撤去山东巡抚伊江阿的职务,调陈大文为巡抚,又调岳起做江苏巡抚。阮元做浙江巡抚。这些省都是贪污大省,也是清朝国家财政收入最多、人才最集中的地方,诸大员到任后,清廉奉公,风气大变。

陈大文刚到任,召来济南、济宁及几个县的县令到了任所,谈笑风生。县令州官们见上司如此平易近人,有时甚至低声下气,于是内心皆高兴异常,心想:我们山东初是刘国泰,后是伊江阿,知道能捞就捞,不捞反遭贫穷与滴斥的道理,甚至被人讥笑;如今这位大员到来,与我等说得如此投机,肯定与过去的几任巡抚没什么两样。于是这些为官县令也都放下了戒备,拿出谄媚伊江阿等人的本事来。当晚,陈大文道:“诸位,今晚我们就到大明湖畅饮一番吧——听说大明湖的曲子和妞儿都很可爱,怎么,不把这些东西献出来吗?”.

下属们兴高采烈,马上张罗起来,当晚,陈大文等和诸人嫖妓听曲,一晚上下来,花了一万多两白银。

第二日,陈大文坐于衙门的堂上,众官来见。突然,他惊堂木一拍,道:“你等有何话说,贪挪公款,吃喝玩乐,被我亲见;且尔等事迹全已在我掌握之中,还不速速下跪交待罪行,难道让我把你们的罪行揭露出来而罪加一等吗?”

诸官员初时认为是开玩笑,你看我、我看你相视而笑。陈大文怒道:“左右衙役,把他们打倒跪下,绳之枷上!”

衙役们的棍棒打来,此时他们方知道这陈大文昨天戏弄了他们。

一时间,陈大文弹劾了山东三十多名官员,山东历来废驰的吏治得以改观。

岳起到了江苏后,时刻以“清介”二字要求自己。其夫人有一次见其饮酒致醉,即斥之日:“你平日痛恨的就是奢靡,可现在竟饮酒饮醉,饮酒事情虽小,但是奢侈却是从小事情上染成的。你若不从小事做起,从自己做起,如何能服属下而正官风?”岳起惭愧,自此,一生不再饮酒。

岳起到了江宁后,立即变卖府衙的马匹和彩舆等,官行中只有寥寥几个重仆,出门时只几匹瘦马,衣装简朴。同时,他又贴出布告,禁止开妓院,无论官民,无事不准演戏。因此,吴下奢靡之风因岳起的到来而为之一变,吴民称颂其为“岳青天”。

阮元,仪征人,乾隆时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编修,督山东学政。一次酒宴上,嘉庆帝道:“你学问高深,朕出一联,你对下联,如何?”

阮元道:“皇上请赐联。”

嘉庆道:“上联即‘阮元’。”

阮元脱口而出道:“臣对‘伊尹’。”

嘉庆帝奇其才,擢其为浙江巡抚。阮元一生清廉,埋首著书,勤于政事。他的前任十分贪婪残酷,阮元到任后,下属都有重见天日之感。

浙江不仅有阮元一个好官,闽浙总督长麟,被从云贵调来,惩治严重的贪污腐败现象。长麟与阮不同,他好微服私访。上任不久,来到浙江仁和县,听说仁和县贪污腐化,便微服察访。

一天晚上,长麟见县令仪仗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便直冲过去,被行役喝令退避。长麟不退,被行役拘住推到县令轿前,县令掀开轿帘,大吃一惊,急忙出来跪倒道:“不知总督大人到此,小人罪该万死。”

长麟道:“如此半夜,你欲往何?”

县令道:“夜间巡逻。”

长麟笑道:“此时仅二更,出巡恐怕太早了吧?且夜间巡逻,是为查究奸人,你这么大的排场,好人贼盗早已藏匿,能巡察什么?你干脆退回去吧!”

长麟并不让县令回府,而是让其屏退左右,着便装与他单独到一酒家,县令哪敢不从?

到了酒家坐定,长麟向掌柜的道:“近来生意如何?”

掌柜的道:“回爷的话,小店得利甚微,且官府科派严苛,索捐婪贿,连老本都亏了。”

长麟道:“你这一小小酒店,能科派到你头上?婪索到你头上?”

掌柜的道:“父母官视财如命,不论茶坊酒肆,他都要搜刮的。每月他都派人来收,县衙又从中加一层勒索,小民真是无法活下去了。客官如若不信,且看这些底帐。”说着拿出科派的种种名目来。

长麟道:“我看你也知足了,我们那个地方的县官,不只是苛捐杂税多,其他的坏事也都做尽,还是你们这个地方好呀!”

掌柜的忙道:“我们的父母官,不只贪财如命,其它也是坏事做绝,让我说与客官听听……”

他竟一口气说出县令做过的十件坏事。

一旁的县令,早已面色如土。

长麟道:“你们的县令如此枉法,你们何不上告?上面又为何不察?”

掌柜的道:“以前的巡抚州官,与这县令都是吃在一个锅里,怎能管他?如今来了清廉的巡抚,但这阮抚台总以学问为重,虽为人清廉公正,但对下面的事情也不全知道。至于我们百姓,那是不敢告官的,从古到今,告官的哪有好结果?”

长麟连连让县令喝酒,县令哪里还能喝下去。长麟道:“我们走吧。”便付钱走了出去。到了门外,长麟道:“酒家多嘴多舌,本督并不轻信,你也不要生气。此时正好巡夜,就此告辞吧。”县令请总督到馆中歇息,长麟不肯,县令也不好强求,便跪别而去。

长麟马上又回到酒家,啊门求宿,酒家掌柜道:“这又不是客店,客人还是到别处去吧。”

长麟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客店,我是特来保护你的。”酒家掌柜虽很疑惑,还是把他留下了。

到了半夜,敲门声大作,原来是县衙门吏来拘捕掌柜,长麟出门应曰:“我是掌柜店东……”话未说完,即被捆个结实带走了。掌柜的浑身颤抖,心道:“反添了乱子,还说保护我……”

到了大堂,长麟被推到县令面前,县令大惊,免冠叩头。长麟即刻登座,夺其印,罢其官。

次日,长麟惩治仁和县令的事马上轰传开来。

地方上廉吏日多,京城中也风气大变。嘉庆帝发现京城中戏馆日多,八旗子弟征逐歌场,习俗日流于浮荡,生计日见拮据,遂下诏禁在北京城中演戏,若非特许或一定节日,见有演戏及观戏者,必定严惩。

一天,嘉庆帝偕侍卫微服出宫,行至正阳门外琉璃厂。时吏部侍郎周兴岱乘轿而过,见皇上在街上漫步,急忙下轿叩头,皇上摆手让他离去,自己则转身从胡同小路避开。周兴岱望着胡同中皇上的身影,身上冷汗淋漓。

从此,达官贵人生怕撞见皇上无端冒犯,便另择他处寻欢,前门之外的酒楼饭庄无人再敢问津,门可罗雀。

嘉庆初政,国家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