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8.2章 不服气的辽东百姓


且说镇江城南郊,有一个缪家寨,全寨五千多口人,都姓缪。寨主缪晓轩,一生乐 善好施,济困扶弱,被称为缪大善人,活到七十多岁,在后金攻占开原时死去。

缪大善人死后,留下五个儿子。他们是缪立仁、缪立义、缪立礼、缪立智、缪立信。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缪家五个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家风,平日学拳练武,周 济贫弱,深受全寨人的信赖,连镇江城里都知道缪家寨的仁、义、礼、智、信兄弟五人。

当后金军队攻占沈阳、辽阳之后,镇江原来的明朝官吏,也随着辽南四卫——金州、 复州、盖州、海州的官员一起,投降了后金。以后,努尔哈赤派来了一个游击官员,名 叫佟养真。他原是商人,投降努尔哈赤较早。

努尔哈赤在辽阳宣布剃发命令,很快传到镇江,缪氏五兄弟决心对抗,誓死不剃发。

一天,缪立仁出面,将缪家寨中有头面人一齐请到家中。酒宴当中,缪立仁让家人 抬出白银一万两,向众人说:

“这头发乃父母所生,怎能随便剃掉?为了对抗这个剃发的命令,咱们要充分的准 备。咱家这一万银子,是父亲一生的积蓄,咱兄弟五人已经商议好了,要献出来作为活 动费用。一方面组织军队,一方面到外地请来有武功的豪杰之士,来帮助咱们起事。请 在座的父老乡亲发表意见。”

有一个名叫缪家驹的年轻人站起来说:

“俺的师父吴华人,是‘长白四快’中的老大,他的武功精湛,拳术高明,被称为 擎天手。不久前,他在海州。若能找到他,那三侠也可以找到。是否俺去一趟海州看 看。”

缪立仁当即表态说:

“那太好了!俺早听说‘长白四快’的功夫不凡,若能将他们请来,对俺大有帮助。 那就请你明天去海州吧。”

有个老人站起来说:

“盖州西门里面有一个姓满的父子,有一身的拳脚功夫,父子两人长得奇矮。老头 名叫满小脚,儿子满小手。可以派人去请他们来。”

“俺去请满家父子!”

一个中年人名叫缪小星的站起来说:

“那小脚是俺师父,他儿子满小手为人厚道,功夫也不差,跟俺关系很好,俺能把 他请来。只是俺那小脚师父有一个毛病,喜欢搞年轻女人。别看他身材矮小,精神可好 呢。”

大家一听,都哄笑起来。缪立仁说:

“那就请你去把满小手请来,不用请你那小脚师父了,免得来了误事。”

这时候,缪立义站起来说道:

“据说复州城里有个武举,名叫陶瑞安,辞官回复州为父亲服丧。如今丧期已满, 辽阳已被后金攻占,无任可上,在家闲着。此人原是辽阳守军的教头呢,若能将他请来, 咱军队的训练有人抓了。”

他说完之后,老大缪立仁说:

“不知哪位乡亲能前去复州一趟?”

有个白胡子老头说道:

“这个陶瑞安是有些名气,他为人正直。他在复州为父亲服丧期间,在他父亲墓旁 盖了两间草屋,吃住在那草屋里,三年未离开坟场,一次家未回过。复州城里家喻户晓, 都知道他是大孝子。俺看,你自己去一趟吧!”

缪立仁说:

“若没有合适的人去,俺只得自己去走一趟。不过家里的事情太多,要组织护寨队 伍,要打造兵器,要购买医药,要准备粮食,……”

那白胡子老头说道:

“这些事由咱们来分头办理,还有立义他们兄弟四人,你就亲自去一趟吧!”

缪立仁又说道:

“三爷说得对。家里这些事请你老人家多操心,催着他们抓紧办。俺明天就前往复 州去。”

大家又议论一会,各自分头行动,也就散了。老大缪立仁又与四个弟弟交待一番, 随即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话说第二天早上,缪家寨里几个人各自行动。缪家驹往海州,去找师父擎天手—— 吴华人;缪小星前往盖州去请满小手,暂且不表。

单说缪家长子缪立仁,准备好行装,告别四个弟弟,又嘱咐他们一番,一个人往奔 复州而去。

一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只一日,来到复州地界。

这一天,走到中午,见前边一道大河拦住去路。这条河很宽,又没有桥梁可过。

缪立仁正在着急,心里想:附近哪儿有渡船呢?他手搭凉棚往河面上察看。

就在这工夫,突然顺风传来一阵野调荒腔的渔歌声。歌中唱道:

烈日炎炎照九州,
一叶扁舟河上游。
大江鱼肥大江去,
小河虾多小河收。
大江小河无鱼打,
山村野岭度春秋。
南风吹得渔人醉,
强似封个万户侯。

缪立仁顺这声音看去,只见从河旁一人多深的芦苇丛中,荡荡悠悠撑出一只舢板小 船。

小船上两个人,都是渔人的装束。在船头上坐着的一位,中等的身材,肤色黝黑, 年纪三十开外。头戴斗笠,身上短衣襟,小打扮儿。

后边摇船的是个年轻人,头上没有帽子,长长的头发挽到顶上,用个竹簪别着。上 身穿着凉背心儿,下边灯笼裤子,光着脚,手里搬着橹,不紧不慢,随着身子的来回晃 动,嘴里哼着渔歌,显得非常悠闲自在。

缪立仁一看,可有了船了。他急忙冲那摇船的一抬手,口里喊道:

“喂——船家!”

那船距离岸边不算远,摇船的听见喊声,扭头冲缪立仁问道:

“做什么?”

“船家辛苦了,请你把船摇过来,渡俺过河。”

年轻的艄公把缪立仁上下一打量,笑道:

“过河呀?你另找船吧,咱们是渔船,不摆渡!”

说完,他继续摇着小船,往河心方向去了。缪立仁一看,急忙招手说:

“哎!哎!船家师傅先别走呀,咱们商量商量不行吗?”

“商量什么?”

“俺有急事要过河去,这河附近,一没桥梁,二无渡船,你叫俺找谁去呀?”

“嘿嘿,真是笑话!你愿意找谁就找谁去,你有没有急事,与俺什么相干?”

“师傅说哪里话,请你帮个忙吧?”

“这兵荒马乱的,谁帮谁去!”

缪立仁只得说道:

“常言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请师傅帮个忙,你就只当行个方便了。俺也 不会让你白受累,船钱你要多少,俺就给多少,还不行吗?”

没有等年轻人说行还是不行,船头坐着的那个岁数大点儿的说话了:

“老二,俺看——要不咱就耽误会子工夫,把这个人渡过去吧,你看他直说好的, 再说他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

“大哥,你是说咱送他过河?”

“是呀,送他过去吧!”

其实,这两人就是冲着缪立仁来的。

他们是这一带水上专干抢劫“生意”的贼人。那个年纪大的叫韩广,摇船的叫庞兵。 这一带水域被他们霸占着,不然的话,怎么连一条船也没有呢!本来,这里的渡口也有 船儿,后来这俩人一来,把他们赶走了。

这韩广、庞兵在这一带独霸一方。要是赶上人多了过河,他们就漫天要价;若是遇 见单独的旅客,就要被他们整死了,来个图财害命。

刚才这两人故意卖关子,一唱一和,做出来迷惑缪立仁的。

现在那划船的庞兵说:

“好罢,大哥既然说话了,送他过去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船头掉转过来,划到岸边上。韩广把缪立仁上下一打量,看他 的穿戴,浑身衣服都比较华丽,像个有钱的少爷。

这边韩广还在打量着呢,缪立仁纵身一个箭步,跳到船上来了。因为船小,他一跳 上来,那小船儿不由得一歪,只听那庞兵喊道:

“嗨!嗨!你慢着点儿,小心掉下河去,你忙的什么呢!”

缪立仁忙笑着说:

“不碍的,俺掉不下去,咱们走吧!”

韩广一看,缪立仁身后背一个皮包,里面似乎怪沉的样子,大概全是银子。他冲庞 兵一呼嘴说:

“咱们走罢!”

于是,庞兵这才搬掉摇橹,压浪摧舟,小船儿直向河心,箭一般地窜去了。

不大工夫,船到河心了。韩广说话了:

“这位客人,常言道‘船家不打过河钱’,这是老规矩,你得给船钱哪!”

缪立仁一听,笑了,说道:

“唔,还有这么个说法,那好吧,反正迟早当不了要给的,早给了早利索,请师傅 讲价吧!”

韩广说:

“那可是无尽无休。说多就多,说少就少!”

缪立仁一听他这口气,心里想:这人大概是想多讹俺几个钱吧!可又一想,就让他 们多讹几个吧!若不是人家,还过不了这河哩。他想到这儿,随即说道:

“师傅,请你讲吧,不论多少没关系,只要你有价,俺就掏钱!”

“行!听你这么一说,看得出你是个痛快人,那俺干脆就说了。你背后的小包里有 多少钱?”

缪立仁听了,不由一怔:

“怎么?难道说你还想给俺都拿去吗?”

“不错!有多少全丢下!多了哩,俺也不欢喜;少了呢,俺也不烦恼。”

说完,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缪立仁。

缪立仁这时才明白:俺今天上了贼船了!转而一想:嘿!你们瞎了狗眼!你也不看 看船上是谁,想要俺的钱也不容易。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说道:

“你要这点儿钱够用么?等俺回家去给你多送点来不更好吗?……”

在他们搭话的这工夫,摇船的庞兵早就停下手中的橹。只见他一伸手,从船舱底下 抽出一口单刀,喊道:

“大哥,哪有那么多工夫跟他磨牙!”

他冲缪立仁说道:

“小子!咱明白地告诉你,爷爷就是干这个的,今天不但要你的钱,捎带着还要你 的命哩!”

缪立仁心想:这俩东西心也太狠了!今天你遇上俺,就算是你们撞到枪头上了。想 到这儿,他故意笑着说:

“二位师傅,俗话说:山在西,水在东,山水流汇到处通,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 见面是宾朋。世上只有没见过面的朋友,还有没见过面的冤家吗?”

庞兵听得不耐烦了,嘴里骂道:

“少他妈的废话!俺现在只要钱,不认人!”

嘴里骂骂咧咧地,一个箭步跳上前来,挥刀照着缪立仁搂头就剁。

缪立仁一看,这家伙真够野的,心里说,俺不客气了。

只见缪立仁略一闪身,庞兵的刀便砍空了。缪立仁抬起右腿,对准庞兵的软助就是 一脚。

这一脚踢得好快啊,船上的地方又小,庞兵没地方可躲,他斜身一个猛子,只听 “噗嗵”一声,他竟跳到河里去了。

那韩广见兄弟下水了,他一猫腰从舱底抄起一柄鱼叉,抖鱼叉直奔缪立仁的颈嗓刺 来。

那鱼叉的头上是三个尖儿,上边的倒须钩锋利无比,被日光一照,明亮亮夺人二目。

缪立仁一见鱼叉刺来了,急忙蹲身下来,那又从他头顶上走过。

缪立仁就势使了个掏心拳,一拳打向韩广的胸口。

韩广未等拳到,遂喊了一声:

“厉害!”

就扔了鱼叉,“咚”!——也翻身跳进河里。

缪立仁见此情景,冷笑道:

“哼!这等的鼠辈,也居然敢出来截道,真是太可笑了!”

如今两个使船的都被打下水去,船上就剩下他自己了。那小船儿正顺流而下,缪立 仁心想:自己又不会使船,这不麻烦了吗?若是这么顺着水流去,将被冲到哪儿去呀? 刚才只顾打,把他们都打到河里去了,早知留下一个划船就好了。

正当缪立仁在后悔不迭的时候,忽然见船旁不远处的水面上冒出来一个脑袋,正是 那个年纪大些的。

那韩广在水里一晃身子,上半身几乎全露出水面。只见他一捋脸上的水,说:

“好小子!你也真厉害啊!”

缪仁笑着说道:

“怎么样?师傅,上船来俺交个朋友吧!”

“谁跟你交朋友?你别太得意,船上的地方大小,施展不开。你瞧这河里多宽绰, 有种的你下来!”

缪立仁心里说:俺才不下去哩!俺只会那两下子狗刨,能是他的对手吗?他说道:

“喂!你要不服,你现在把俺送到岸上,咱们好好地分个高低!”

韩广听了,说:

“嘻嘻,想的倒美!俺还把你送到岸上?俺要把你送到龙宫里去喂王八!小子,俺 喊一二三,你就得下来,你信吗?”

缪立仁说:

“俺不信。”

“好!这回俺就让你信!你站稳当了,好好听着,一,二,三!”

韩广这个“三”字刚一出口,那只小船突然左右摇晃起来,越摇越厉害。缪立仁立 脚不稳,一栽身,“咕咚”——就掉进河里。

原来是乘缪立仁未注意,那庞兵在船尾处露出头来,他听韩广喊到三,两手搬着船 板,死命地左右摇晃,缪立仁怎能稳站在船上?

再说缪立仁一掉进河里,他可是一点辙也没有了。只见他在水里噗腾腾,噗腾腾…… 好一阵噗腾,也没有前进多少,反呛了一鼻孔的水。

韩广和庞兵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旱鸭子”。两个人心里可乐坏了,庞兵拍着巴 掌笑着,对韩广说道:

“大哥!让他喝个饱吧!”

边说着,边往水里一坐身,潜水下去,直奔缪立仁。

此时,缪立仁还在玩命地噗腾着呢?突然感觉脚脖子被人拽住了,这下子他可慌了:

“哎!不能——”

他刚喊了这么一声,就被庞兵拉下水里去了。这时,韩广也游过来了,上前用手扳 住缨立仁的两肩头,直往水里摁。

缪立仁这时候可吃苦头了!上边摁,下边拽,一张嘴,咕嘟——喝了一大口水。一 着急,鼻子也呛水了。一连几下,头脑也懵了,两手急得乱划水,眼看就没命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从岸边飞来一颗石子,“啪”的一下,正打中韩广的肩头, 疼的他“哎呀”一声。

紧接着,听岸上传来一声呐喊:

“唉!那是谁呀,竟在大白天里害人!”

韩广半拉膀子又酸又麻,他向岸上看去。这时,庞兵也放开了缪立仁,钻出了水面。

只见岸上站着一个人,年纪约在五十岁左右,身材怪壮实。两人见是一个人,就未 放在心上,那庞兵头一昂,冲岸上吼道:

“喂!你想找死啊!赶快滚开!别来管大爷的事,再嚷嚷,就要你的狗命!”

岸上的人搭茬了,他说道:

“你说什么?要俺的命!你还真是胆子不小!”

韩广被挨了一石子,更气,就说:

“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要找死,你就下来!”

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缪立仅三噗腾,两噗腾,够着那只小船儿,手把着船帮才缓 过来一口气儿。

这时,庞兵说:

“大哥,别理他,咱还干咱们的!”

说罢,他一晃身子,又向缪立仁扑来。

此时,缪立仁手把船帮,正想要上船。那庞兵已游过来了,伸手就去抓缪立仁的大 腿。

就在庞兵一伸手的工夫,岸上的那人一抖手,“嗖”地一声,又飞出一颗石子,正 打在庞兵的手背上,疼得这小子赶紧把手又缩了回来。

岸上的人说话了:

“哎!光兴动嘴儿,不兴动手儿。哪个人动,俺就打谁;哪只手动,俺就打哪只手。 不信的话,你就瞧着吧!”

说罢,他两手一扬,他两手里还攥着两大把石子呢!

一时间,吓得两人真不敢再伸手了。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的“买卖”会这么不顺当,竟会砸在一个人手里。

韩广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猜测到这人大概不是个善茬儿!

庞兵还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总觉得有些不服气。就冲着那人喊道:

“嗨!你也不过只会打几块石子,没有什么真能耐,有本事你敢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咱下去你就要吃苦头了!”

“别吹!俺看,你是瘸子打架——光会坐着喊,你下来试试!”

那人说道:

“好吧,咱就下去给你看看。……哎呀,不行!这一下去,鞋子不就湿了吗?”

庞兵听了,啊?他还要连鞋子下来!说不定,他的水性也不咋样!

那人又在自言自语地说:

“唉!咱要是不下去,岂不是让你小瞧了咱?今天,俺非得下去不可!”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一猫腰从地上薅了几把草,捆成几个草把儿,唰!唰!唰!往 水里一扔。只见他一纵身,双腿踩着草把,从水上面,嚓察嚓!就过来了。

这时候,韩广和庞兵一看,心里说:嗳哟,妈呀!这人真有功夫,他竟然能在水面 儿上走,象走平地似的,咱们还泡在水里,等着去挨他的揍啊!于是,互相使了一个眼 色,连船也不要了,立即往水下一钻,连续倒几个猛子,往芦苇丛中逃去了。

且说缪立仁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爬上了小船。岸上那人方才施展的是轻功,他知 道那叫“登萍渡水”,在轻功里要算是高超的技艺了!可是,自己却没有那功夫。

这时候,岸上那人已经一步登上小船。那船儿被他踩得一晃悠、一晃悠的,缪立仁 又差一点没摔下水去。

那人说道:

“哎——别那么乱抓乱舞的,你就在那儿安安生生地坐着吧!现在,咱先送你过河 去,有话到岸上再说罢!”

缪立仁赶忙说道:

“那就有劳你的大驾了!”

那人听了,不耐烦地说:

“别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套话了,俺有屁的‘大驾’,俺只会‘打架’!”

缪立仁一听,觉得这人的脾气怪倔呀。上岸以后,只见那人一脚把船推开,说:

“哎——去吧!去找你的贼主人去吧!”

说后,他又冲着那芦苇丛喊道:

“喂!两个小茅贼儿!你们藏在那里,早被俺瞧见了,俺是不想理你们,才没去揍 你们。因为俺是正派人,这次饶了你们,把船拉回去罢!往后要干点正经的营生。要是 还不学好,下回再让咱碰见,咱可就不客气了!”

那韩广和庞兵真的都在芦苇丛中瞅着哩!听了那人的话,韩广手抓住芦苇伸出头来 喊道:

“喂!‘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请你也报个名!”

那人说:

“哎——你不就是问俺的名吗?俺倒没有多大的名气,俺就是复州城的武举陶瑞 安!”

韩广和庞兵一听说是陶瑞安,吓得脸上变了颜色,二话也未敢说,拉着他们的小船, 抱头鼠窜了。

原来这陶瑞安在复州城里,是个有名的侠肝义胆之人。为他父亲服丧期满,辽阳城 已被后金攻占了。他就在复州城里住着,救人急难,捉偷擒盗,名声早已响遍复州城内 外。所以韩广、庞兵一听说是他,就跑了。

这一阵子,陶瑞安听说这一片河沿上,有两个强人借摆渡为名,在这里抢劫杀人, 弄得周围百姓不敢过河。今天他是来实地看看的,正碰上缪立仁在小船上与他们打斗, 后来见那两人想把缪立仁淹死在河里,才掷去石子救他。

现在,缪立仁听说这人就是陶瑞安,遂慌忙向他施礼说:

“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救俺性命的正是陶教头,俺缪立仁这边有礼了!”

“啊——不忙,你是谁?叫啥名字?”

“俺是镇江缪家寨的缪立仁。”

“啊!你就是那个缪大善人的长子缪立仁么?”

“在下正是缪立仁,家父已于半年前亡故了。”

“啊,久闻令尊的大名,你们兄弟五人的名声也不小啊!这复州城不少人都知道。”

陶瑞安说着,一边走上前去,拉着缪立仁的手。缪立仁感激地看着他,又说道:

“今天,若不是陶教头救助,俺早已进龙宫报到去了。”

“哈哈哈!真是一场虚惊呀!”

缪立仁立即说道:

“陶教头,俺这次正是为请你而来的。”

陶瑞安不解地说:

“请俺干啥?”

缪立仁向周围看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

“鞑子占领辽沈之后,那剃发的命令一宣布,谁不剃发就杀谁,俺准备……”

说到这里,他伏在陶瑞安耳上,小声地说了一会,然后噗嗵一声跪在陶瑞安面前, 说:

“俺这次是专程前来请陶教头去镇江缪家寨替俺教练兵马,参与起事的。”

未等他说完,陶瑞安急忙把他拉起来说:

“你这是干啥?俺若不愿去,你跪几天也没有用。这事俺得回去把家里安顿好。”

陶瑞安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复州城说:

“快到家了,咱们晚上再好好叙一叙。”

来到陶瑞安家里,晚饭后,二人又小声议论起来。缪立仁说道:

“俗话说:‘人活一世,草长一秋。’这剃发的事情,被杀的汉人已成千上万了。 咱不能再袖手旁观,老天爷赐给俺这一张人皮,俺要让它发出五彩光环。你看俺讲的可 有道理?”

“古人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大明江山,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努尔 哈赤把它吞了。只是俺的力量太弱了。这辽东、辽西的人都能像咱们这样,鞑子也打不 进来!”

“这问题俺也考虑过了,只要咱们在镇江起事,这振臂一呼,应者不会没有的。俺 还可以派人去联络,争取让金州、复州、盖州、海州等地,一齐起事,力量不就大了 么……”

二人一直谈到深夜,陶瑞安同意前去缪家寨。缪立仁兴奋地拉着陶的手说:

“十分感谢!俺这次总算没有白来!虽然喝了几口水,也是值得的!”

陶瑞安听了,又哈哈哈地笑起来了。

二人遂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陶瑞安与缪立仁一起回镇江,路过那渡口时,陶瑞安对韩广、庞兵说:

“你俩不要在这里打鱼、摆渡了,跟咱们去干大事吧。”

二人一听,高兴地说:

“那太好了!”

就将船交给家里人,随着陶瑞安、缪立仁,四人一起上路。

不几日工夫,他们回到缪家寨。谁知缪小星也将满小手请来,缪立仁非常高兴,遂 摆下接风酒宴。

第二天,缪立仁与陶瑞安、韩广、庞兵一起来到教场,现有士卒七百余人。

缪立仁对陶瑞安说:

“就让韩广、庞兵二位兄弟跟着你搞操练吧?”

陶瑞安点点头,说道:

“可以,就让他们在这儿,咱们之间有缘分。”

自此,陶瑞安带着韩广、庞兵,每天来教场操练兵士,忙得不可开交。

且说缪立仁与满小手、缪小星商量,让他们二人到镇江城里,了解游击佟养真的情 况。

满小手与缪小星刚走,缪立义带着辽南铁山派来的人进来,要求联手暴动,缪立仁 非常高兴,让二弟立义好好招待,并让来人传话给矿上的赵家林首领:

“近日之内,必将响应。”

当晚,缪家驹也回来了,说他师父吴华人后天即可与另外三人来缪家寨。

缪立仁听了非常高兴地说:

“‘长白四快’武功非凡,来了之后,咱的势力更加强了,不愁大事不成。”

次日,缪家兄弟五人、陶瑞安、韩广、庞兵、满小手等,商议起事,陶瑞安说:

“俺以为应以镇江为基地,攻守都比较有利。对那佟养真游击,尽力争取他参与咱 们起事。他若死心踏地向着后金,跟俺作对,就是他自寻死路,不怪咱无情了。”

大家认为陶教头的话有道理,又进一步研究夺取镇江的策略。

次日,陶瑞安从士卒中挑选了二百名精干人员,都怀揣利器,化装成各色人员,混 进镇江城里。

缪立仁兄弟五人,陶瑞安与满小手、韩广等,一同进城,来到游击府前。

缪立仁让守门兵传话说:

“缪家寨缪立仁前来拜会游击大人。”

这佟养真,原是辽东商人,在努尔哈赤第二次进京朝贡时,在沈阳与他邂逅相识, 以后往来逐渐频繁,并为努尔哈赤提供各种情报。

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天命六年)三月,帮助后金攻陷沈阳,努尔哈赤以其对后 金有功,便封他为镇江游击。

最近,由于辽沈地区反抗剃发命令,到处出现抗金浪潮,特别是铁山矿工人暴动, 对金、复、盖、海影响较大,镇江处在这四卫的咽喉地带,他深怕出了问题。

此时,他正在苦思良策,忽然侍卫前来报告说:

“缪家寨缪立仁前来求见。”

佟游击对缪家寨的情况已有所闻,遂对贴身侍卫吴容说:

“要有准备,缪家全是有功夫的人,防止突然袭击。”

这吴容是佟养真的贴身保镖,有很强的武功,听游击一说,遂将卫队布列客厅内外。

不一会儿,缪立仁带着陶瑞安等十多人,一起来到客厅。

佟养真向缪立仁等问道:

“缪大爷蒞临本府,有什么事吗?”

缪立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鞑子的剃发命令,已遭到全辽人民的对抗,不知游击大人对镇江地区怎么安排?”

“剃发是大金国的法令,任何人都要遵守,这是刻不容缓的。”

佟养真回答得很干脆,又接着说:

“不久,镇江也准备监督执行这一法令。”

缪立仁说道:

“当年,建州女真是明朝的一个卫,努尔哈赤的龙虎将军还是皇帝封的。但是,明 朝并没有强迫女真人改变生活习俗,要让他们与汉人一样。这是不同民族之间的不同习 俗,为什么要强求一律,改变民族习惯呢?……”

“缪大爷讲这些给本游击听,没有用处。彼一时,此一时,今昔怎能相提并论。本 游击只知道执行大金汗王命令,其他无可奉告。”

“游击大人也是汉人出身,总应念及宗族亲情,不能置祖宗血缘于不顾,而一心投 靠……”

缪立仁说到这里,佟养真突然站立起来,生气地说:

“不用再说了,送客!”

说罢拂袖而去。

陶瑞安纵身一跳,拦住佟养真说道:

“数典忘祖,必遭报应!”

这时候,吴容两手一拍,隐蔽在客厅内外的士卒,手持大刀冲了出来。

佟养真立即笑着说:

“误会,误会!君子动口不动手。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

陶瑞安看了看吴容等,说道:

“别张牙舞爪的,有时间咱陪你们玩玩!”

说罢,他对缪立仁等说道:

“人家不欢迎,咱还不走吗?”

缪立仁等随着陶瑞安走出游击府,在回缪家寨途中,迎面走来了缪家驹和他的师父 擎天手——吴华人。

回到梁家寨,缪立仁才知道陶瑞安与吴华人早已熟识,只听吴华人说道:

“俺那三个兄弟因事不能前来,请缪大公子见谅。”

缪立仁见三路豪杰会齐,立即命人摆酒。工夫不大,酒菜齐备,遂坐下喝酒。

缪立仁手端酒杯,向大家说道:

“今天,各路豪杰不辞辛苦,光临缪家寨,俺们兄弟五人以这杯薄酒,表示对各位 壮士的欢迎与感谢!”

之后,缪立仁又端起酒杯说道:

“在反对剃发令这一共同目标召唤下,咱们一起走到这里,为了未来的胜利,请各 位兄弟喝下这第二杯酒。”

缪立仁又说道:

“俗话说: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咱们举大事,定大计,没有领头人是不行的。 请各位侠义英雄,共同推选出两位首领,以便于今后开展工作。”

缪立仁刚说完,陶瑞安说道:

“咱们来到缪家寨,全是奔你们兄弟五人来的。还要选谁,你缪立仁就是咱们的首 领。”

吴华人、满小手等,齐声赞成,都说缪大少爷是当然的首领。

这时,缪家老二立义站起来说道:

“感谢各位壮士对家兄的信任,不过,在略军布阵,领兵打仗方面,还需要推选一 位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帅才,对咱们的大事会更有利。”

擎天手——吴华人说道:

“二少爷说得也有道理,这样一位帅才,非陶教头莫属了。”

大家听了,一齐拍手赞成,陶瑞安说道:

“既然各位信任,俺就直言不讳。这行军打仗,是有命令的。俗话说:军令如山倒。 不能讲温良恭俭让。到时候,可不能说俺不讲交情啊!”

缪立仁、吴华人等齐声说道:

“请陶教头放心大胆地干,咱们一定支持,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

酒宴过后,陶瑞安说道:

“俺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前天铁山矿已派人来联络,再不响应,就不妥当了。今 天去会了那佟游击,看样子,已难争取过来,依俺说,趁势打铁,给他一个快节奏,免 得夜长梦多。请诸位发表看法。”

缪立仁等说道:

“听凭陶教头吩咐。”

陶瑞安遂严肃地向大家说道:

“这粮草筹集,兵器供应等后勤杂务,全由缪立仁负责。军情的侦探等事,由满小 手、缨小星负责。其余人员,全在帐前听候调动。今天夜里,俺和吴华人、韩广三人前 往游击府里。明日天亮前,缪家兄弟五人、庞兵等带领五百士卒,前往镇江城里,准备 接管镇江城。”

陶瑞安布置完,各自行动。只有吴华人、韩广留下来。三人合计一下,各带兵器, 便向镇江奔去。

再说佟养真游击,自缪家寨的人走后,心情一直不安。他心里说:缪家寨的人来意 不善啊!他和吴容一起,对镇江城的守卫作了安排,回到府里,要求吴容布置夜里巡逻 值班,加强警戒,然后才回去休息。

且说三更时分,镇江城里,一片沉寂,只有半轮残月,撒下朦胧的月光。几声清脆 的梆声,从远处传来。

这时,从西北角上有三条人影,如飞般急奔而来。他们步履轻捷,行动神速,转眼 之间便到了游击衙门的高墙下。

三人中那个稍胖的人,四下凝神窥视了一下,然后一纵身飞上了一丈多高的墙头。

他将手一招,另两个人也纵身跳上。此时,有两个巡更的兵卒,提着灯笼从墙边走 来。他们赶快伏下身子,等士兵走过以后,便轻轻跳下。

三人沿着墙根快步疾行,几乎听不到声音。走到一处院落,见院子里堆着干草枯枝, 知是伙房。三人遂躲进柴草堆里窃听动静。

这三条人影,那稍胖的人正是陶瑞安,还有吴华人、韩广。忽听伙房里有一个人说 道:

“这深更半夜的,还要吃面条,真是烦人!”

另一个马上说:

“别嚷嚷,这是佟大人的命令,从今晚起,要全夜巡逻,主要耽心缪家寨的人来行 刺!”

“以后,每夜都要这样,咱们怎能受得住?唉!这么折腾,咱们可倒了霉。”

“别唠叨个没完,俺送饭去了。”

只见一个人提着个饭盒子,从伙房里走了出来。

陶瑞安拉了一下吴华人,三人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那伙夫绕过了一个大院,来到 一处楼房前。随即清楚地听到脚踩楼梯的咚咚声。

陶瑞安让吴华人、韩广在下面等着,只见他轻轻走到廊下,纵身一跃,一个紫燕上 梁,跳到二楼的围栏上。

这时,二楼的窗户透着灯光,屋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陶瑞安走到窗前,用舌头轻 轻舔破窗纸,觑眼朝里观看,只见佟养真的那个贴身侍卫,正和两个巡更的士卒讲话, 伙夫提着饭盒站在一边。

陶瑞安立即跳下楼,来到吴华人面前说:

“你在此等着那个侍卫,他若下来就盯着他,别让他跑了。俺和韩广到后面去找姓 佟的,事情办完到这里会齐。”

吴华人听了,点点头,陶瑞安与韩广往后面走去。

他俩来到后院,见那向南的三间大房子里有灯光。他们正想往前走时,忽然从门前 窜出两条黑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韩广慌忙抽出刀,陶瑞安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手。陶瑞安迅速从口袋里掏出 两块黑糊糊的东西,向两条黑狗扔去,只见那畜牲叼着就走,不再叫了。

这时,陶瑞安拉了韩广一下,纵身窜上房顶,韩广也跟着上去了。

他俩在房顶轻轻揭下几块屋瓦,借着那烛光,朝下面一看。陶瑞安急忙抬起头来, 向韩广做了一个鬼脸,轻声地说:

“晦气!两个人正干那事哩!”

只见陶瑞安从口袋里摸了一把,右手一抖,一颗石子正砸在佟养真的脑门上,只听 “哎呀”一声。

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滚到床下去了。

陶瑞安对韩广轻声说:

“下去将他——”陶瑞安说着,右手一挥。于是韩广把屋瓦又揭了两块,将那房笆 朝两边扒开一些,两脚伸进去,将身子往下轻轻一跳。

韩广正落在床边上,他见佟养真脑门上一个血泡,足有鸡蛋大!还在昏迷状态中。

韩广心里说:就这样把他杀死,也太便宜了他!于是,他用那朴刀的背,对准佟养 真的膝盖敲了两下,经这一击,佟养真倒真醒过来了。

那佟养真睁开眼来,一看面前立着一个手提大刀的人,吓得翻身坐起,嘴里的牙齿 打得呱哒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广对他说:

“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汉奸,被你害死的汉人不计其数。今天,俺是替他们向你索 命来了!”

说罢,韩广那大刀一挥,佟养真一声未喊,头就滚了下来!

这时,陶瑞安在房顶喊道:

“还未解决?”

韩广答应一声:

“解决了!请你将绳子放下来。”

话音刚落,陶瑞安从那房顶洞里,丢下一根绳头。韩广抓住绳子,“唰唰唰”,很 快爬到洞口。陶瑞安伸手拉他一把,上去了。

二人向前院走去。

来到楼下,见吴华人还在那里蹲着呢。他小声向二人问道:

“结果了么?”

韩广点点头。

吴华人小声与陶瑞安讲了几句话,就站了起来,向楼梯大步走去。

忽听那屋里问道:

“谁?”

吴华人大声答道:

“你大爷来了!”

这时,“哗啦”一声响,那吴容手提一柄大刀,从屋里窜了出来。

吴华人见他出来,就说道:

“咱们到下面去!”

一边说着,一边越过栏杆,纵身跳了下来。

吴容也随着跳了下来,用刀一指,问道:

“你是谁?夤夜到此,干什么的?”

吴华人笑眯眯地说道:

“你那主子汉奸已被杀了。你若识相,就快些放下刀来,老老实实投降,还不失英 雄的气魄。俺告诉你,那‘长白四侠’中的老大就是俺!”

吴容一听,冷笑一声,说道:

“你就是那擎天手——吴华人,是不是?”

吴华人笑着说:

“正是本人。”

“名声虽不小,未必有啥真本事。俺想向你领教一下。怎样?”

吴华人微微一笑,说:

“很好,俺也想奉陪几招。”

只见吴容将刀一撂,说:

“俺想先领教你的拳脚功夫。”

吴华人也把剑丢下,说:

“请!”便又拳过式,交上手了。

吴容使“黑虎掏心”,扑将过来。吴华人用“老君封门”,摆开架式。

吴容又以“双风贯耳”袭来,吴华人用“枯树盘根”闪过。

吴容又用“迎面三不过”,上面双掌一晃,下边进右腿来锁吴华人的双腿。

这时,吴华人心里想:跟他在这儿磨什么?不如速战速决罢!

只见他急闪身,跟着反臂一掌,“拍”的一声,正打在吴容的软肋上。

这一掌,吴华人并未用十成的力,所以打得不算重。就这样,那吴容已站立不稳了。 他身子一斜,栽了下去。

吴容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这一场你胜了。”

吴华人立即说道:

“咱们以武会友,谈不到输赢。”

“说得好!方才俺领教了你的拳脚功夫;现在,俺还想再领教一下你的剑法!”

“行!”

吴华人遂弯腰拾起那把宝剑。

吴容挥刀向吴华人的面门劈来,擎天手闪身避开,用剑去迎吴容的手腕子。

那吴容赶忙抽回手,使了个“裹脑缠头”,一刀横砍了过来。

吴华人纵身跃起,同时挥剑直取吴容的颈项,……

两个人的手段、身法快加闪电,眨眼之间,就是四、五个照面。

吴容的大刀,离不开削、扎、抹、砍、扇、劈、剁、撩;吴华人的宝剑,走的是安 冠定势,击刺奔袭。

二人刀来剑往,战不出胜负。吴容心想:干脆俺砸他宝剑一下,试试吧!如果两件 兵器的钢口差不多的话,俺刀的份量重,他的剑单细,俺砸下去的力量又重,就兴许能 损坏他的宝剑。

他这么想着,又见吴华人的宝剑,向自己的左侧刺来,突然一个转身,猛地挥刀背 向宝剑砸去!

这时,吴华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往回撤剑,一旋身子,剑随身转,一个 “拨草寻蛇”,向吴容的软肋刺来。

由于这一剑的招数来得太快了。吴容只顾挥刀去砸那宝剑,现在再想抽刀已来不及, 想闪身也办不到了,眼睁睁看着吴华人的剑扎了过来。

但是,吴华人的剑走到半截儿可就收住了,并没有直刺下来。只见他轻轻一弹,跳 出圈外。

吴容也收住刀,说道:

“俺输了!”

“你何止输了,若不是吴大侠剑下留情,你的命也难保哟!”

这时,陶瑞安走了过来,这么说了一句,又接着对他说:

“现在,你还有一个立功的机会,佟养真已经死了,你立即把城里的兵卒集中起来, 等天亮时由咱们安排。”

吴容只得照办,不敢违拗。

于是镇江也掀起了以反抗剃发为中心的抗金暴动,他们修城设防,派人到金州、复 州、盖州、海州、凤城等地联络,与铁山矿的工人暴动,遥相呼应。

且说辽阳失守之时,都司毛文龙率领部分兵卒,从三岔河入海,占据沿海各岛屿。

当铁山矿工、镇江暴动以后,毛文龙也派人到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去进行策反 工作。

不久,复州守将单尽忠,在毛文龙的策动下,也举行暴动,重新投降明朝。

再说努尔哈赤得到镇江人民暴动的消息,震怒异常。因为镇江与盖州、复州互为表 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努尔哈赤与其部下,全都知道镇江是辽南四卫的门户,是扼守后金通往朝鲜的陆路 咽喉。

于是在镇江暴动不久,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立即派遣四贝勒皇太极带兵五千人,前往 镇压。又将李永芳从铁山矿调往镇江。

努尔哈赤在给镇江人民的公开信中说:

“你们镇江人民杀害了大金国派驻镇江的游击官员佟养真,公然背叛大金,又投降 了明朝。这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只要你们将策划暴动的缪氏兄弟等交出来,其他人一 律剃发,事情就可以了结了……”

在陶瑞安、缪氏兄弟领导下,镇江人民坚持对抗,他们依城固守,狠狠打击后金军。

四贝勒皇太极带领八旗士卒,运用辽沈之战中缴获的大炮,终于将城墙轰开缺口。 双方展开巷战,镇江人民死伤无数。

陶瑞安等终于寡不敌众,带领少数兵卒,保护三万多镇江居民,渡江避入朝鲜。

后金三贝勒莽古尔泰与扈尔汉带领三千人马,攻进复州城,经过激烈的巷战之后, 复州居民多数被杀害,但是大将扈尔汉受重伤。

努尔哈赤对辽民的错误政策,终于激起反抗的怒火,从辽阳到金州,自广宁至镇江, 在城镇、村庄、甚至矿山,他们用逃亡、投毒、暴动等形式,进行反对后金统治的斗争。 这场斗争的结果,既削弱了后金的国力,又教育了宁远的军民——为了免遭八旗将士铁 骑的蹂躏,只有拼死抵御后全军的南犯。

且说扈尔汉在复州负伤后,回到沈阳,后金汗王努尔哈赤亲临慰问,又派赛华伦— —神医绰尔济为他治伤,但是,总不见好。

原来扈尔汉是中了满小脚的铁砂毒掌。

这满小脚有一个表妹在复州城里,两个年轻时候,就关系暧昧,暗中来往过。不久 前,他听说表妹婿已死,便又勾起旧日情怀,就专程来到复州。

正当两个老相好重叙旧情,缠绵快活之时,后金三贝勒莽古尔泰、大将扈尔汉带领 三千人马,围住了复州城。

由于城墙年久失修,经不住八旗士卒的强攻,他们用战车在前,很快撞倒城墙。八 旗的铁骑,像狂风一样,冲进城去,一阵乱砍乱杀,守军渍散了。

在巷战中,满小脚本想逃脱,但是被大将扈尔汉拦住去路。

扈尔汉身材高大,又骑在马上,满小脚人矮瘦小,相互厮杀起来,很不协调。

两三个照面之后,扈尔汉的马腿就被满小脚的大刀砍断,不得不下马步战。

此时满小脚已年近花甲,长年的淫乐伤身,功夫早已减退。战不多久,扈尔汉已占 上风。

突然,扈尔汉在举枪刺来的同时,脚下一个“枯树盘根”腿扫去,把个满小脚踢个 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满小脚毕竟是有功夫的人,随着一个“鲤鱼打挺”,骤然站起,丢掉了大砍刀,伸 手向怀中一拍,双掌相对一磨,一个纵身,窜到扈尔汉身后,向其背部猛地一掌击去, 只听“拍、拍”两声,扈尔汉顿觉胸口闷热,口中发腥,胃气上逆,口中连吐几口鲜血, 身子直打踉跄。

幸亏士兵及时上前扶住,那满小脚趁这空子逃跑了。

这铁砂毒掌一旦被击中,很难治愈。尽管神医绰尔济使出浑身解数,大将扈尔汉终 于死去,年仅四十八岁。

努尔哈赤得到噩耗时,虽已就寝,却又穿上衣服,亲临遗体旁号哭。

扈尔汉是后金的五大臣之一,是努尔哈赤年轻时在住家庄园的好朋友。十三岁时追 随努尔哈赤,被他收为养子。以后,跟着努尔哈赤战乌拉、伐渥集,攻打虎尔哈路,并 吞萨哈连部,参加了萨尔浒战役,击毙明朝大将刘綎,攻取沈阳,攻陷辽阳,都立下赫 赫战功。

正当努尔哈赤痛伤不已之时,大将安费扬古因积劳成疾,也去世了,享年六十四岁。

这真是雪上又加霜。安费扬古自万历十一年(1583年),努尔哈赤二十五岁起兵, 他就跟随他转战南北,屡立战功。

四十年来,安费扬古随着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攻打图伦城。以后努尔哈赤多次 遇险,都依赖安费扬古或出奇制敌,或突骑斩敌,以致转危为安。

在古勒山战役中,他奋勇杀敌;讨伐萨哈连部落时,他率师渡江取胜。在历次战役 中,他破敌击营,攻城夺门,身先士卒,战功卓著。

五大臣之一的安费扬古,自二十五岁的早年追随,一直转战到六十四岁的白首将军, 身历百战。努尔哈赤说道:

“他战则居前,退却殿后,屡受重创,多树勋伐。”

因此,这些天以来,努尔哈赤哭得饮食俱废,寝卧不安,身子渐渐消瘦起来。

且说毛文龙从辽阳撤退时,由于走得匆忙,丢下妻子和二子一女。后金军进城后, 查出是都司毛文龙家属,努尔哈赤遂交给大臣何和理负责监管。

当时,毛文龙正在东江收编辽沈溃散的明兵,与后金对抗。

努尔哈赤一贯深谋远虑,对明朝被俘的官吏,一向给以优待。对何和理说:

“要派遗适当人去照顾毛文龙的家属,争取对毛文龙的感召机会……”

一等大臣何和理一直负责后金对明朝的策反、谍报工作。

努尔哈赤让何和理监护毛文龙亲属,也是用意深远的。何和理当然心领神会,经过 认真考虑,让他的两个心爱的小妾去做这项工作。

她们是叶琳娜、乌丽莎,叶琳娜原是叶赫部清佳努的女儿,乌丽莎是叶赫部将领那 代的女儿。她们是在叶赫部被吞并时掳来的,这两个女人长得都很漂亮,努尔哈赤赏给 何和理的。

何和理与这两个女人之间相处甚好,感情甚笃。他让二人去毛文龙亲属那里,是借 帮助做些家务为幌子,真正目的是对其进行笼络、软化,争取有朝一日,毛文龙来投降。

可是这个毛夫人,性格很坚强,还有牢固的正统思想,半年多来,叶琳娜、乌丽莎 通过一起生活,觉得想用感化的手段,只能是白日作梦,过中秋节时,努尔哈赤分给她 们丰富的食品,叶琳娜随口说道:

“大金对你们的待遇,比对一般将领还好,赏给的东西比他们的多一倍。”

毛夫人听了,把嘴一撇,不屑地说:

“这算什么,比明朝皇上对俺差多了!……”

还有一次,三个孩子在学习满文,毛夫人训他们说:

“咱们是大明的臣民,还应该多学习汉文,不能忘掉祖宗,更不能忘掉皇上给俺的 好处。”

叶琳娜、乌丽莎将这些情况报告给何和理,后来何和理指示她们说:

“你们也诉诉委屈,讲讲当年叶赫的好处,不就有共同语言了么?”

于是,两个女人有时也当着毛夫人的面,流露出对后金的不满,表示对叶赫部的怀 念。

久而久之,毛夫人逐渐对她们亲近起来,不再有所戒备了。

一次,毛夫人生病了,二人对她百般照看,煎汤熬药,送茶递水,倍加关心,终于 讨得毛夫人的欢心。

病好后,毛夫人主动提出拜干姐妹,二人欣然答应。自此,三人之间以姐妹相称。 毛夫人稍大,叶琳娜次之,乌丽莎最小。彼此间的距离更加缩短了。

当毛文龙从镇江、复州等地退入海岛后,他不断地派遣人员到金、复、盖、海等地, 挑动辽民对抗后金。

在毛文龙的煽动下,有的汉人常在后金军民居住区的水井里投放毒药,有时在猪肉、 盐、粮食等食物中,也掺入毒药。

一次,努尔哈赤到海州视察的时候,竟有八个汉人往井中投放毒药,后被当场抓住, 努尔哈赤才幸免于难。

以后,毛文龙居然带领少量的精锐士卒,深入到东部腹地一千多里,时间不长,竟 斩杀后金臣民近千人。

有一天,从门外塞进一封信来,是毛文龙袭击靉阳后派人送来的,内容只是一般的 问候信。

毛夫人非常高兴,全家庆贺一番。叶琳娜、乌丽莎装着十分高兴的样子,表示非常 同情与怜悯,希望他们能早日团园。

有一天晚上,毛夫人长吁短叹,表现出异样的表情,二人问道:

“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咱们三人已亲如同胞,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经过再三询问,毛夫人才说出真情:

“今早有人送信来,要俺将长子送到长州去,文龙将于近日夜袭长州。这事怎么办 呢?”

叶琳娜与乌丽莎听了,心中非常吃惊。这时,叶琳娜当即说道:

“姐姐不能亲自送去,一旦消息泄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信得过的话,让俺和 乌丽莎送去吧!一方面咱们能骑马,另外,咱们去了,也不会被人注意,……”

毛夫人一想,也只有这么办。当即决定:

“次日准备马匹等行装,第三天出发。”

叶琳娜让乌丽莎回去向何和理报告,何和理又与汗王努尔哈赤商议,努尔哈赤说道:

“不能当咱的朋友,就是敌人。对付敌人只有一种办法——坚决消灭他!”

何和理将这一决定派人送给叶琳娜、乌丽莎。她们怀揣利器,于次日凌晨,以打猎 的名义,带着毛文龙十五岁的儿子毛一中,匆匆上路,奔(光夭)州而去。

由于路程不远,快马一天的行程,当晚即到(光夭)州。

按照信中约定,她们将于三更时分,在埃州东门外三里塘边上等候。

那晚是个黑夜头加上夹阴天,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到处是漆黑一片。

果然,到了三更时分,来了好几百兵士,有两个人要把毛一中领去。

叶琳娜问毛一中: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毛一中说道:

“俺不认识这两个人。”

叶琳娜转脸对那两个说:

“俺怎能把孩子让不认识的人带走?”

乌丽莎说:

“咱们与毛夫人,虽是结拜的干姐妹,却亲如同胞。若是不信任俺,能让俺把孩子 送到这里来?”

其实,毛文龙就在她们附近。于是出来见面,父子俩久别重逢,恍如隔世。

他们来到附近一所屋子里,毛文龙又向两个女人道谢,毛一中对父亲说:

“这两个姨妈,就像俺的亲妈妈一般,是难得的好人。”

毛文龙自然深信不疑。当时正是炎热的夜天,士卒搬来几个西瓜,给他们解暑。

叶琳娜一见,便对他们父子说:

“你们爷俩好好叙叙,咱们来切西瓜给你们解渴。”

说着,遂与乌丽莎一起来切西瓜。

这时候,屋里只有他们四人,叶琳娜切开西瓜,顺手从衣袋里摸出“七步倒”的药 包,迅速把药粉倒在两半个西瓜瓤子上,说:

“这个西瓜瓤子最好,你们爷儿俩一人一半,咱们再切一个吃。”

乌丽莎又搬一个,叶琳娜切开后,见他们父子俩已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那西瓜, 她们也立即吞吃起来。

原来那毒药“七步倒”,人若吃下肚子,不出两分钟,准要昏睡过去,不久便僵直 死亡了。

两个女人见毛文龙父子吃着吃着,便伏在桌子上昏过去了。她们不敢停留,相互示 意,悄悄走出屋子,对外面兵士说:

“他们父子俩哭累了,在屋里休息哩!咱们去有点事,等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牵过马来,翻身跨上,顺着大道,往辽阳飞奔而去。

士兵们在外面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半个时辰,见两个女人未回来,走进屋子一看, 不由得惊呼起来:

“啊?他父子俩……怎么啦?”

这一声喊,惊动了屋外的士兵,大家跑进屋子一看,毛文龙父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嘴里、鼻孔里、眼睛里、耳朵里,都在往外流血……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女人……

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又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往哪去追呀!

后金没有派一兵一卒,由两个女人把叱咤沿海一带的毛文龙杀死了,连同他的十五 岁的儿子——毛一中。

且说叶琳娜、乌丽莎二人,沿着去辽阳的大道,奋力驰驱。天亮以后,她们已顺利 地回到了辽阳城。

努尔哈赤得到这消息以后,欢喜得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说道: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不如男?……”

努尔哈赤对何和理说道:

“朕要立即接见这两位女英雄!”

何和理带着她们来到努尔哈赤面前,汗王一见,兴奋地对她们说:

“千军万马也不如你们干得干脆利落啊!”

遂封她们二人为“女备御”,赏各种丝绸二十正、白银二百两、珍珠二十颗。

且说孙承宗上任后,重用宁前兵备金事袁崇焕,两人密切合作。

后金自得广宁后,也没有派兵长期驻守辽西地区。努尔哈赤感到兵力不足,目前无 力占据这一广大地区。

明朝的军队也都撤回到山海关之内,于是一时成为无主之地。双方不断派出游骑侦 察,捕捉对方人员。

袁崇焕向孙承宗建议说:

“一定要派兵守住宁远城,这是攻守两备的军事要地。守住它,山海关则平安无事; 凭借它,就可以在适当时机去恢复已失去的疆土。”

孙承宗听了这一意见之后,眼前顿时出现这样的境界:

宁远位置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山海关一个很理想的前卫。它西面紧靠连绵起伏的热 河丘陵,南面对着滔滔渤海。城南三百米处,有山海关通往沈阳的一条大道。再往南十 余里就是大海,有觉华岛(今菊花岛)耸峙海中,可以驻兵屯粮,与宁远城遥相呼应。

于是孙承宗说道:

“宁远位置的重要,是说它正处在辽西走廊的中间。守住它,也就扼住了这条走廊 的咽喉,在西南二百里之外的山海关,就不会受到惊扰了,北京也就安全无疑了。”

袁崇焕说:

“大人说得太好了!咱们就开始干罢,当前努尔哈赤被辽民反剃发运动搞得精疲力 尽,无力南进,正是咱筑城的大好时机。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孙承宗便答应了袁崇焕的请求,派遣祖大寿负责修筑宁远城。

但是祖大寿到了宁远,却对部下们说:

“又是劳民伤财!皇上哪有心思长守这地方?满朝文武只教守住山海关。”

于是,他吊儿郎当,没有认真筑城,按照要求,只完成了任务的十分之一,而且质 量还相当地差。

一天,孙承宗与袁崇焕等,前去察看,大家非常不满意。祖大寿却又弹起“劳民伤 财”的滥调,孙承宗禁不住训斥道:

“正是鼠目寸光之论!”

他当即对袁崇焕说道:

“还是你自己领着干吧!”

在这种情况下,袁崇焕又重新设计了新图纸,定制城墙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城 墙底部宽三丈,顶部二丈四尺。

新的宁远城竣工后,孙承宗又亲临察看。孙承宗兴致勃勃地与袁崇焕一起,精心布 防了一条新防线——宁锦防线。

这条新的防线,是指从锦州、松山、杏山,到右屯、大小凌河等地,不仅遣将率兵 把守,还修缮城廓,进驻军队,认真设防。

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经过孙承宗、袁崇焕等人的大力整顿,初步建 成了以宁远、锦州为中心的“宁锦防线”。

于是整个辽东形势也稳定下来。“边亭有相望之旌旗,岛屿有相连之舸舰,分合俱 备,水陆兼施”,一时之间,警报不传,烽火熄灭,逃难的百姓陆续返回家园,开垦屯 种,一度沉寂的辽西大地,又变得生机盎然。

再说后金汗王努尔哈赤,看见孙承宗与袁崇焕将帅一心,又筑宁远城,建宁锦防线, 一时无懈可击,不好兴兵南来。另外,内部也急需整顿,毛文龙虽死,辽南抗金风暴时 有发生,女真士兵经常被杀,搅得汗王心烦意乱。

近日,又发生汉文师傅图沙杀人案,牵涉面甚大,负责这一案件的一等大臣何和理, 又卧病不起,众多事情一齐压来,搅得他手忙脚乱,深感力不从心了。

这图沙原是达海的学生,在改制满文中,他充当达海的助手。满文改制完成后,达 海因与努尔哈赤的侧妃纳泽通奸,被判终生拘禁,图沙一边帮助努尔哈赤处理一些文字 工作,一边教授众贝勒、大臣及主要将领的儿子、孙子们学习汉文。

但是,图沙还有一手绝活,他能制成一种闷香。这闷香若在屋子里燃着,不要多长 时间,全屋里人都将昏迷不醒。

当夜静更深,人们都已熟睡之时,他像幽灵一样,窜墙过院,从门缝,从窗孔,使 用闷香,将人致昏后,然后进屋翻箱倒柜,盗窃珠宝、金银。

天长日久,家中的金银珠宝聚集成堆,就开始利用闷香,去干寻花问柳,奸污妇女 的勾当。

过些时日,对那些已婚妇女玩腻了,就开始将黑手伸向那些未婚的少女。

在赫国阿拉时,就有许多人反映这件事,由于努尔哈赤忙于征战,将领们整日戎马 倥偬,出生入死,谁有工夫管这些小事?

至于珠宝金银被盗,一则量小,再者各家对此来得也容易。每次战后,都能分到数 量可观的珠宝金银,对少量的丢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直到那些黄花闺女被奸,有的身遭摧残,影响健康的,才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

一次,大将杨古利的闺女妮丽兀,年仅十四岁,被奸后流血太多,用医生的话说: 是大出血。幸亏医生及时抢救,让她喝了“救命丹”,才止住血。总算捡得一条性命。

后来,杨古利回到家里,听说了这件事,气得暴跳如雷。一连几夜,他在住宅区里 转游,什么也没有发现,又上战场拼杀去了。

那图沙也十分狡猾。他不是每夜都出来,中间隔三、五天,出来一次;或是隔七、 八天,才出来一次。这种间断性的行动,谁也无法掌握他的规律。

且说农业大臣雅希禅有三个闺女未出嫁,大的还不到二十岁,小的才十五岁。

每天夜里,雅希禅让两个妻子轮流守夜,坐在女儿房门口看着。

都城搬到沈阳以后,图沙将黑手伸向汉民居住区。但是汉人喂狗的人家多,狗一叫 起来,他不敢久停。

一次,他在一家汉人院里,被三条狗围住,裤子被咬破了,脚上的鞋子跑掉了一只, 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再干了。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过了一阵子,图沙又干了。不过他身上带了宝剑,防 止再被狗围住。

对雅希禅家的三个闺女,图沙早就垂涎了。他又摸到这位农业大臣家院子里。

图沙见屋里有灯光,但没有人守夜,便放心地点燃了闷香,然后从窗子里爬了进去。

正当他揭起被子,准备向三个女孩子动手之时,忽听对面屋子里有人喊道:

“捉鬼啊!鬼进了屋子了!……”

图沙慌忙从窗子里跳了出来,与雅希禅的妻子撞个对面。

为了逃生,他抽出宝剑捅了她一下,只听那女人“啊呀”一声,扑倒在地。

这时候,雅希禅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见院墙下有个人影正准备翻越墙头,他一边 喊着,一边提着木棍,向前走去。

图沙心想:不先下手,恐难逃脱。

他慌忙躲过打来的木棍,挥剑砍去。这一剑正砍在雅希禅的颈动脉上,血流如注, 顿时昏厥过去。

当雅希禅的第二个妻子抱住他,问他那鬼是谁时,只听他嘴里断断续续地说:

“图图……图……”

雅希禅只说了一个“图”字,话说未说完,便断了气。

农业大臣雅希禅和他妻子的死,终于唤起努尔哈赤的注意,他对范文程说:

“范先生,依朕看来,这凶手不是汉人,一定是雅希禅认识的女真人。不然,他就 不会说出那三个‘图’字了。”

范文程说道:

“陛下想得对,俺也这样看。”

经过查看,后金将领中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头一个字是“图”字的,查来查去,只有 汉文师傅叫图沙的。努尔哈赤说:

“这图沙一贯老实巴脚的,总不会是他吧!”为了查清事实,就派柯汝洞暗中监视。

过了半个多月,图沙见雅希禅的事情平息下去,便又行动起来。

这天夜里二更多天,图沙刚走出门去,柯汝洞便在后面跟上了。见他鬼鬼祟祟地, 东张张,西望望,又向雅希禅家摸去。

当他燃起闷香,跳进屋子的一刹那间,柯汝洞大喝一声:

“畜牲!你装得挺正经,原来是条披着人皮的豺狼!”

图沙被逮住以后,经过审讯,被他奸淫过的妇女不下一二百人。

神医绰尔济听说他会制问药,去找他请教配治方法。

图沙说:

“若能免去俺的死罪,情愿将配制方法贡献出来。”

绰尔济气愤地说:

“你造下的罪孽已是馨竹难书,即使有十个图沙的性命,也难以抵上!你若贡献出 那间药的制法,也算是你对罪孽的一点补偿。别想逃脱你的死罪了!”

直至被处死之前,图沙也没有将那配制问药的方法贡献出来。

努尔哈赤对绰尔济说:

“那间药失传了,也好呀,免得将来被坏人用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遭害呢!”

这时候,侍卫进来报告说:

“何连山有急事要见陛下!”

努尔哈赤不由心内一惊,忙说道:

“快请他进来!”

何连山是一等大臣何和理的儿子,对汉文有很深的了解,又会绘图。后金使用的作 战地图,全由他一人绘制。攻占辽阳之前,他曾与马承林一道,去关内绕了一个大圈子。 他们以旅游为名,到处侦察地形地貌,无论山川河谷,雄关险隘,人文地理,有时绘图, 有时记录文字。为后金的军事活动,提供大量详实的资料。

汗王努尔哈赤一听说何连山来,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昨天夜里的那个梦境,又忽 然展现开来……

在一片蓝天白云之下,到处是绿草如茵,又青又嫩的绿草丛中,开放着艳丽的鲜花。

忽然,天空响起悠扬的乐曲声,这时候,在万朵祥云的缝隙中,飞来了一只花花绿 绿的凤鸟。在它后面,又飞来五只白如棉絮般的大天鹅。

五只天鹅围着那凤鸟,一边“嘎嘎嘎”地叫个不停,一边展开它那白云似的翅膀, 轻轻地拍击着绿草红花,跳着不知名的舞蹈。那珍贵的凤鸟,也昂起它那骄傲的头,睁 开凤目,眺望着四周的景色。

与此同时,天空又传来阵阵哨声,一群群鸟儿,飘飘荡荡,齐集在凤鸟、天鹅的四 周。那些五光十色,娇艳无比的鸟羽,衬着空中的万朵彩云,天上人间,构成一幅色彩 斑斓的风景画。

其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万鸟朝凤,其声势之宏伟,场景之壮观,实为人间罕见!

但是好景不长,突然,从东南方向刮来一阵狂风,紧随风后,窜出五只吊睛白额的 猛虎。它们张开血盆似的大口,呼啸着,吼叫着,舞着碗口大的前爪,扑向鸟群。

那些鸟儿在惊吓之中,只听扑楞楞、扑楞楞地飞向天空,那端庄华贵的凤鸟,也在 众鸟啼叫中,冉冉飞上天去。

只有五只天鹅,伸着长长的脖颈,大声喊着,催促那些吓昏了头脑的鸟儿,让它们 赶快离去。

可是,那五只猛虎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天鹅。正当它们张开宽大的翅膀, 将要飞离草地之时,已有四只被猛虎扑打下来,尽管天鹅在挣扎,腾跃,怎能逃脱猛虎 的利爪?

这时候,还有一只天鹅被猛虎追逐着。它的一只翅膀已经负伤,搭拉着,扑腾着向 前,拼命地向前,可是,终究逃不脱那猛虎的魔爪,只听“嘎!嘎!嘎!”地连叫几声, 天鹅竟被猛虎扑倒……

汗王努尔哈赤大喊一声,醒了。他摸了摸额头,汗水涔涔,心里还在怦怦乱跳,这 才意识到:是一场梦!

他一翻身坐起,说道:

“快去喊范文程来!”

工夫不大,范文程来了,努尔哈赤便将梦中情景叙述一遍,向范文程问道:

“这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你说呢,范先生?”

范文程只得闪灼其辞地敷衍着:

“所谓梦,只是人们日之所思,夜之所想,属于可信、可不信的一种现象……”

“这一年多来,朕的五大臣已走了四个,第五个又在卧病床榻之上。那五只天 鹅……”

由于绰尔济来谈图沙闷药之事,打断了他们的议论,现在何连山前来求见,使他联 想到梦中的情景,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何连山跪在汗王面前说:

“臣父已气息奄奄,请求陛下前去作最后永诀,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未等何连山说完,努尔哈赤忙对他说:

“朕这就跟你前去。”

原来何和理自染病以来,高烧不退,饮食都不能进,尽管绰尔济精心疗治,病情却 渐渐沉重起来。

这何和理自知病如入膏盲,又想起费英东、额亦都、安费扬古、扈尔汉四人,免不 得痛哭流涕,病情越发加重。

由于两眼昏花,眼珠发胀,以致厌见侍从之人,连家人也被撵走。

一天晚上,忽然一阵风吹来,烛光摇了几摇,差点火掉。他睁眼一看,却见到灯影 之下,站着几个人。一时之间,他气得很厉害,说道:

“俺心情烦躁,叫你们不要在这里,怎么又来了?”

但是,他讲了之后,似乎觉得那几个人还在那里,根本未走。于是,何和理索性坐 起来,想看看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走开?

何和理仔细一看,啊呀!不是别人,却是额亦都、费英东、扈尔汉、安费扬古四人!

他不由得一惊,说道:

“你们至今还健在,可想死俺了!”

额亦都说道:

“咱四人已死多时了,只是因为咱们同生死,共患难,一起战斗三十多年,相处感 情深厚,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人世间受罪,好在咱们兄弟会面的时间已不远了……”

他伸手去拉四人,差点跌下床来,忽然惊醒,才知道是自己作梦。

他喊来儿子何连山一问,这时正是三更夜半时分。故对儿子说:

“你父亲快要离你而去了!”

说罢,遂让何连山去请求汗王能否来此一会,以作永世之别。

当努尔哈赤来到,何和理却进入昏睡状态。经汗王亲口再三呼喊,他才醒来,流着 泪说道:

“俺与额亦都、费英东、安费扬古、扈尔汉跟随你三十多年,虽然建立大金,迁都 沈阳,但未能打进关去,让你坐上龙椅,这是俺的终生憾事。如今,俺也要……要离 你……而去,恳望保重……龙体,好自……为之!”

说完,何和理头一耷拉,没有气了。

努尔哈赤伏在他身上哭了好长时间,经何连山等再三劝慰,才止住哭泣。

现在,五大臣全已离他而去,使他一想起来,就伤心落泪。

这何和理自祖父克彻巴颜起,便是董鄂部部长。后来何和理代其兄担任部长期间, 是董鄂部最强盛之时。

万历十六年(公元1588年),努尔哈赤派额亦都前往董鄂部,不久,何和理率全部 人马前来归附。当时,努尔哈赤以其长女冬果公主嫁给他作妻子,从此,他们是翁婿关 系。

三十多年来,何和理随着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征虎哈尔部,灭乌拉,参与萨尔浒 战斗。以后帮助他组织谍报人员,深入抚顺、开原、辽阳等地,为攻占这些城市做出杰 出贡献。

正如努尔哈赤说的:

“没有何和理,就没有大金的谍报组织;攻占这些城市,不知要死去多少大金的兵 马呢?”

何和理平日以“性格宽和、识量宏远”闻名于后金将领中间,这就更使努尔哈赤伤 心难过。

他情不自禁地喟然长叹说:

“五大臣走了,朕失去了‘股肱之臣’,失去了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