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第五十三回:战幽州李嗣昭殉国 胡柳坡周德威归天


李嗣源闻听有一支人马从后面包抄而来,立刻点三千骑兵飞赴后队。石绍雄正在后队催云粮草,李嗣源率兵前来,对石绍雄言道:“石将军方才所报后队探得疑兵,再何方向?”

石绍雄言道:“在大房岭南面山谷外。”

李嗣源言道:“我去断后,将军速运辎重。”言罢,李嗣源飞马奔往南面山谷。

李嗣源来至南面谷口,只见山谷中风沙荡起,一支人马浩荡而来。李嗣源命骑兵摆开阵势,来兵迫近在看清这对人马并非契丹人,而是晋军兵马。 当前一员大将头戴四棱镔铁盔,身披锁子乌铁甲;跨下一匹豹花马,手提大枪,身背一对八卦子午鸳鸯钺,乃是五太保李存审。李嗣源叹道:“原来是存审来此!”便下马来迎,李存审也翻身下马,兄弟二人相会自是高兴不已。李嗣源问道:“吾弟可是接千岁调令而来?”

李存审答道:“正是,此番我率马步军一万人来此会合兄长。”

李嗣源言道:“我已在大房岭北面谷口安营,只待其他援军前来,共解幽州之围。”二人遂往北面谷口扎营。

李嗣源在大房岭汇集兵马,耶律阿保机却定下先破幽州,在讨援军之策。幽州城池高大,攻城并非易事,阿保机把降将卢文进招至中军,问道:“本王在漠北用兵驰骋千里,横扫草原,但南下幽州以来,兵士却不习攻城战,不知将军可有良策?”

卢文进言道:“中原人攻城乃是靠飞梯、冲车,再掘挖地道,方可攻陷城郭。”

阿保机问道:“卢将军可通晓飞梯、冲车如何打造?”

卢文进言道:“飞梯、冲车乃中原军中寻常之物,只需多备木料人手,并非难事。”

“好!”阿保机大喜:“我封将军为幽州招讨使,点拨十万兵马听用帐下。”

卢文进赶忙谢道:“末将定不负陛下所遣,我即日令人打造飞梯,冲车,准备攻城。”

数日之后,卢文进统帅十万大军高架飞梯,猛攻幽州,有深地道,暗通城里。飞梯高耸令晋军城垛之上的士卒惊嚎不已,参军郭崇韬对周德威言道:“都督将镕铜的火水浇泼契丹的攀爬士卒,可破飞梯。”周德威即刻传令士卒用镕铜的火水浇泼飞梯,又在城内挖开沟堑水灌暗道。顷刻幽州城上,射杀惨烈,嘶鸣震天,飞梯林立,火弩入雨。连战三日,契丹折去兵马万余人,仍不能攻克幽州。

话说李嗣源在大房岭等待不到十日,又有两路兵马前来会合,一个是二太保李嗣昭率冀州两万将士前来,另一个是东南招讨使阎宝,字琼美,郓州人,率一万兵马前来会合,共计晋军七万余众。

各路大军会齐大房岭,李嗣源统帅诸路兵马直奔幽州城下。耶律阿保机在中军得此战报,令元帅阿古只点齐十五万人马在幽州城南迎战。

两军列阵,李嗣源见契丹兵马列阵人多势众,便问道:“诸位将军,敌众我寡,可有破敌良策?”

左右将官之中惟有安重诲善用计谋,对李嗣源言道:“都督何不已老弱士卒在阵后燃柴生烟,已作伏兵。”

李嗣源言道:“此计可行,阎宝!”

“末将在!”阎宝答道。

“汝点以前老弱士卒在我军阵后烧柴生烟,烟尘越大越好!”李嗣源言道。

“得令!”阎宝即刻在阵中点其以前老弱士卒,藏于阵后,集堆柴草。

只见契丹十五万大军此时列阵已毕,阿保机、阿古只、萧敌鲁催马来至阵前,李嗣源一见阿保机抱拳言道:“叔父阿保机在上,侄儿嗣源身着硬甲不便下马跪拜,还望叔父海涵。”

阿保机言道:“嗣源你为沙陀,朕为契丹,皆是漠北部族,以大漠为家,草原为国,何不早早归顺,定鼎中原之日,朕封你一字并肩王。”

李嗣源言道:“晋王三世报效李唐,受封‘李’姓,岂能与蛮荒之族再行祸乱生灵之事。”

阿保机言道:“当日若非朕出兵相助,三晋之地早为朱晃所有。”

李嗣源言道:“若非汝背信弃义,暗通朱梁,我父李克用焉能含恨而亡。”

阿保机见劝说无用,便令萧敌鲁率前军出战。李嗣源令李嗣昭、李存审率骑兵五千为前,李从珂、史建瑭率步兵为后出阵迎战。战鼓擂响,两军阵前厮杀一片,忽然晋军阵后烟雾弥漫,连天弊日。阿古只对阿保机言道:“陛下,晋军阵后烟雾漫天,若是有兵马增援,还是谨慎为好?”

阿保机言道:“速速传令收兵。”

鸣金一响,契丹将士皆不知事出何故,李嗣源见身后烟雾漫天,便令击鼓出兵,数万晋军将士一跃而出,直扑敌阵。契丹十五万人顿时阵脚大乱,李嗣昭、李存审率骑兵冲散契丹前军,李从珂、史建瑭率步兵晋绥其后,李嗣源亲率大部人马更是令人生畏,正是:

障眼小计唬契丹,痛杀番兵千百万。幽州一鼓搓雄师,多少热血白日寒。
锋刃红光肝胆裂,鼙鼓震鸣车马翻。天道怜惜酬遗箭,地公相佐谢烽烟。

契丹十五大军大败而退,追击数里已临幽州,李嗣源传令向幽州城上发号炮三声。号炮三响,幽州守城士卒报之周德威,周德威率领众将往城外眺望,只见溃败契丹士卒四散退回寨中,晋军追杀不止,且烟尘漫天,大军不计其数。周德威对众人言道:“破敌全在今日,传令点兵出城。”须臾,幽州五万人马整装待战,周德威对众将士喊道:“晋王千岁已令二路元帅增援至此,成败在此一战。”众将士闻听援军来此,无不振臂高呼,相拥出城。晋军里应外合,马踏契丹大营,辎重焚毁,营盘狼籍,三十万兵马如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正是:

喊杀欲将乾坤悬,疆场陈尸望无边。
枭雄纷争心无忌,生灵罹难皆有怨。

阿保机见兵败如山倒,只得率左右护卫慌忙北逃,未出几里,忽听有人大喊:“阿保机拿命来!”阿保机扭头一看,正是二太保李嗣昭挥举三股托天叉催马杀来,阿保机左右侍卫举胡刀来战,未战几合,纷纷追死马下。李嗣昭身后追随晋军甚多,阿保机在千钧一发之际又闻前方有人喊道:“万岁莫慌,!”只见元帅阿古只搭弓上箭,“嗖”的一声,一只雕翎正中李嗣昭脑门,阿古只箭法盖世,此箭戳透嗣昭项上金冠夜明盔,顿时李嗣昭坠马不起,身后士卒只顾去救李嗣昭,才使得阿保机与阿古只侥幸逃脱。契丹大将萧敌鲁却身陷重围,无处脱身,只得死拼史建瑭。史建瑭一套枪法绝伦,将萧敌鲁一枪挑落下马,未等萧敌鲁爬起,便被史建瑭战马一蹄站中后心窝,吐血而死。

耶律阿保机败回契丹,舍弃篷帐辎重不计其数,兵马更是折去过半,一时大伤元气。十二万晋军将士汇集幽州同庆得胜,惟有李嗣昭头中一箭,奄奄一息。周德威 、李嗣源等众人来至病榻近前,李嗣昭已是口不能言语,身不能动。见众人前来看望,李嗣昭二目死死盯住箭囊,李嗣源领会其意,取下箭囊问道:“二弟莫非痛恨契丹之箭?”李嗣昭微微摇头,李嗣源又闻:“莫非是遗恨未能射死阿保机?”李嗣昭又微微摇头,李嗣源再问:“先王遗命三支箭,至今只剩朱梁未灭!”只见李嗣昭一抹眼泪从眼角潸然而下,左右众人皆是感慨至极。李嗣源抓李嗣昭左手泣道:“先王遗恨,我等没齿难忘,擒燕王、逐契丹,灭亡朱梁指日可待……”此时,李嗣源只觉李嗣昭手心冰凉,急令医官把脉,医官言道:“二太保无脉也!”闻听此讯,众将官痛哭难抑,正是:

竹林人家生紫气,克用重金换儿啼。幼年举族入大漠,阴山脚下太保立。
东征西讨功卓著,南下北上何所惧。马革裹尸成英名,一箭留得长叹息。

契丹大败,周德威,李嗣源还君晋阳,李存勖闻得大胜,再将李克用遗箭祭上,并将李嗣昭、李嗣恩、李嗣本三人灵位同摆祭台之上。李存勖对李克用灵位言道:“父王临终遗命三箭,孩儿刻骨铭记,今契丹大败,逐回塞北,二恨已报。未想却阵亡孩儿三位王兄,令儿痛心疾首,今日孩儿折却第二支雕翎,已谢三位王兄。”李存勖折断第二支雕翎箭,对众人言道:“先王三恨,仅剩朱梁未平。孤令冯道修书一封给歧王李茂贞,约其明年八月会兵黄河。”

书说简短,转过年来,正是后梁贞明四年,公元918年八月,晋王李存勖亲自挂帅,调集三晋、西歧、魏赵、幽燕十四州兵马共计十万人,进驻濮阳麻家渡。后梁北面招讨使杨师厚病故,后梁皇帝朱友贞令相州刺史贺瑰接任北面行营督招讨使,牛存节、谢彦章为副将率兵五万驻扎濮州北行台村。大将谢彦章,许州人氏,葛从周收其为义子,并将平生兵法授予谢彦章。

梁晋两军列阵北行台,谢彦章排兵列阵颇有章法,晋王李存勖见此阵势问道:“孤闻朱友贞令贺瑰为帅,未想却能摆得如此阵势。”

大都督周德威言道:“千岁,贺瑰虽善谋略,却非带兵战将,人传梁将谢彦章最善阵法。我料谢彦章必在此也!”

“哦!”李存勖问道:“孤到知道有个铁枪王彦章,这谢彦章又是何许人也?”

周德威言道:“谢彦章乃葛从周义子,得兵法传授,今为北面行营排阵使。”

李存勖言道:“好个排阵使,传令进兵!”只闻战鼓擂响,晋军步兵在前,杀奔敌阵。

贺瑰对谢彦章问道:“将军何以御敌?”

谢彦章言道:“我有部将审澄、温裕,点一千骑兵便可得胜。” 贺瑰应允,谢彦章命审澄、温裕率骑兵出战。

审澄、温裕率骑兵奔袭杀来,把晋军步兵冲得溃散而败。李存勖问道:“何人可战?”史建瑭言道:“末将愿率鸦兵出战。”史建瑭催马率所部沙陀骑兵出阵,审澄、温裕二将率兵相迎。一鼓冲杀,令审澄、温裕二将甚是吃力。谢彦章亲率一支兵马喊杀而出,将史建瑭与沙陀骑兵困于阵中,士气反压晋军。此时,贺瑰却令鸣金收兵。

李存勖收兵回至帐中,对众人言道:“梁军布阵有方,若在此以逸待劳,恐我军粮草不济,我欲绕濮阳直取开封,诸公以为如何?”

参军郭崇韬言道:“为臣观濮阳之东胡柳坡四面险要,可为屯兵只地,进可直逼开封,退可回师魏州。”

“安时所言,甚合我意。”李存勖言道:“传令今夜起寨,天明之时进驻胡柳坡。”晋军连夜迁营自是不提。

再表谢彦章回到大营,问道贺瑰:“今日两军交战,沙陀骑兵危在旦夕,都督因何收兵退却。”

贺瑰言道:“彼强我弱,如此缠斗必损兵过多,故而鸣金收兵。”贺瑰又道:“吾观濮阳之东,有一胡柳坡,此地冈阜隆起,其中坦然,营栅之地也。本帅欲在胡柳坡盘扎营寨,坚壁据守。”

谢彦章怒气言道:“腐儒之策安能破敌?”言罢,甩袖而去,牛存节在一旁问道:“都督,是否让谢将军明日再战晋兵?”

贺瑰言道:“谢彦章贪图一时小胜,恐日后坏我大事。”众人各自回帐。

次日天明,贺瑰得探马来报:“启禀都督,李存勖昨夜拔营,天明之时扎营与胡柳坡。”

贺瑰言道:“昨日我曾对谢彦章言道胡柳坡乃要地,定是谢彦章暗通晋王。”即令众将王中军议事。

中军大帐之中,众人到齐。贺瑰言道:“来人呐,将反贼谢彦章拿下!”之间左右侍卫一把按住谢彦章散开大绳捆绑,众将大惊。谢彦章问道:“大都督何是绑我?”

贺瑰言道:“汝暗通李存勖,泄露军机,岂不该绑?”

“何以为证?”谢彦章问道。

贺瑰答道:“昨日收兵我曾对将军言胡柳坡冈阜隆起,其中坦然,营栅之地,而今日天明,晋军一夜之间移营胡柳坡。不是汝泄露军机,哪有如此巧合?快将此细作推出去斩首!”

谢彦章部将审澄、温裕赶忙劝道:“大都督刀下留人。”

贺瑰言道:“将审澄、温裕一并拿下!左膀右臂亦应诛之,谁敢再劝,与之同罪。”左右众人皆不敢再言。少顷,谢彦章、审澄、温裕三人人头献上,贺瑰言道:“将三人首级悬于辕门之外,若有通敌者,本督绝不轻饶。”贺瑰拂袖而走。

牛存节跟出营帐,追问贺瑰:“大都督为何大战在即斩杀大将,恐不利军心。”

“唉!”贺瑰叹道:“此战我等败局已定。”

“何以见得?”牛存节问道。

贺瑰言道:“胡柳坡乃通往开封要道,一旦占据此地,我等在此屯兵已是徒劳无益。咱们是年三十儿的凉菜,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晋兵畏惧谢彦章布阵,李存勖若知谢彦章被斩,必会冒然出战,此乃我等出兵之机。牛将军可整备兵马,伺机而出。”

谢彦章等人被斩,首级悬于辕门,北晋军探马探得报之李存勖。李存勖对众人言道:“今闻贺瑰斩杀大将三员,如此将帅朱梁其能不灭,孤往欲出兵开封,一统中原。”

周德威言道:“若攻开封,梁兵必以死战;千岁应借胡柳坡之地,以逸待劳,出兵袭扰,使梁兵疲于奔命,数月之内定可入主开封”

李存勖言道:“孤率军数战梁兵于黄河,今当决战,尔等怎能瞻前顾后?”遂令李存审押粮先行,周德威为左,李嗣源为右,明早出兵。

话说次日天明,晋军南下,贺瑰得探马来报,与牛存节点齐兵马阻截晋兵。贺瑰对存节言道:“探马报晋王灵李存审押粮先行,若能烧其军粮,方可胜敌。”

牛存节问道:“如何烧粮。”

贺瑰言道:“我率三千人马引晋王向西追击,将军趁机袭其辎重,由东面相应,必胜也。”二人议定此计,便分兵而行。

李存勖正率兵前行,忽有士卒来报,贺瑰率兵由西面杀来。李存勖即率兵来战,贺瑰见李存勖率兵来此,对左右将士喊道:“晋王来此,快快退也!”

周德威对晋王言道:“千岁不可追击,此乃撤退,并非溃退。”

李存勖言道:“孤有大军十万,贺瑰不过万余众,追之何妨?”即令三军追击,斩贺瑰者重赏。

此时,牛存节正在胡柳坡东南林中,探马来报李存勖率兵追击贺瑰。牛存节令道:“破敌全在今日,尔等随我劫粮。”牛存节率兵直奔晋军前锋,李存审押粮猛见梁兵,对左右言道:“梁兵劫粮,速报晋王!”

有副将答道:“晋王向西追击贺瑰。”

“中计矣!”李存审仓促率兵交战,牛存节率骑兵冲杀辎重,一时间晋军人倒车翻,梁兵纵火烧车,李存审枪挑四员敌将,但押粮兵马惊溃散乱,辎重被烧,李存审只得败退而逃。

贺瑰率兵退至胡柳坡西面高坡之上拒守,居高临下以弓弩当抵。李存勖的士卒急报:“启禀千岁,大事不好,粮草被烧!”

“啊!”李存勖惊道:“速速撤兵。”

“报!”又有探马来报:“启禀千岁,牛存节帅两万人马由东南杀来!”

周德威在一旁言道:“末将前去抵挡,千岁快快撤走。”周德威遂与子周光辅向东杀去。贺瑰在山坡上观战,命众将士上马冲下山坡,劫住李存勖退路。李存勖与周德威被困中间,梁军两侧夹击。

晋军将士只恐军粮皆烧,已是军心涣散,被杀的溃不成军。周德威父子拼死交锋,孤军奋战,杀得梁兵是血如泉涌,苦叫哀鸣。但梁兵由山上冲下将周德威父子困于其中,一梁卒挥刀砍断周德威马腿,周德威倒地未等起身,几十个士卒执戟来刺,周德威惨死戟下,周光辅怒喊道:“父帅!”只顾去救周德威,牛存节从身后一枪戳中光辅后心窝,周光辅口吐鲜血,坠马而亡。正是:

晋王起兵由漠北,珠帘寨下收山贼。久经战阵轮生死,多历疆场变安危。
名成百战葛从周,威震夹死单廷圭。鏖战潞州扶少主,诱敌柏乡显神威。
慨叹英雄志未成,身陷敌阵化尘灰。遗恨沙场三晋泣,马革裹尸幽燕悲。
人过胡柳休叹古,雁飞濮阳难北归。风云若记父子兵,晋帅常忆周德威。

牛存节将周德威父子战死,大震军心,对众将士喊道:“活捉李存勖!”晋军士兵早已灰心丧志,一败涂地,梁兵蜂拥而上,李存勖插翅难逃。不知晋王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