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51


○李谘 程戡 夏侯峤 盛度 丁度 张观 郑戬 明镐 王尧臣 孙抃 田况

李谘,字仲询,唐赵国公峘之后。峘贬死袁州,因家新喻,遂为新喻人。谘幼有至性,父文捷出其母,谘日夜号泣,食饮不入口,父怜之而还其母,遂以孝闻。举进士,真宗顾左右曰:“是能安其亲者。”擢第三人,除大理评事、通判舒州,召试中书,为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历三司、开封府判官,再迁左正言,出为淮南转运副使。帝幸亳,以劳,迁尚书礼部员外郎。会江南饥,徙江东转运副使,为度支判官。擢知制诰,寇准数改谘所拟制辞,谘不乐,以父留乡里请外,遂出知荆南。会翰林学士阙,宰相拟他官,帝曰:“不如李谘。”遂为学士。

仁宗即位,超迁本曹郎中、权知开封府,数月,权三司使,拜右谏议大夫。尝奏事两宫曰:“天下赋调有定,今西北寝兵且二十年,而边馈如故。戍兵虽未可灭,其末作浮费非本务者,宜一切裁损以厚下。”即诏谘与御史中丞刘筠等同议冗费,以景德较天禧,计所减得十三之上。

时陕西缘边数言军食不给,度支都内钱不足支月奉,章献太后忧之,命吕夷简、鲁宗道、张士逊与谘等经度其事。谘曰:“旧法商人入粟边郡,算茶与犀象、缗钱,为虚实三估,出钱十四文,坐得三司钱百文。”谘请变法以实钱入粟,实钱售茶,三者不得相为轻重。既行而商人果失厚利,怨谤蜂起。谘以疾累请郡,改枢密直学士、知洪州。行数月,而御史台鞫吏王举、句献私商人,多请慈州矾,会计茶法不折虚费钱,妄称增课百万缗,以觊恩赏。谘坐不察夺职。

久之,进给事中、知杭州,复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衣冠子弟恃荫无赖者,谘悉杖之,境内肃然。还,勾当三班院,坐举吏降左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事,是岁,禁中火,仓卒营造,应办举集。

进尚书礼部侍郎,拜枢密副使。数月,遭父丧,起复,迁户部侍郎、知谏院事。是时榷茶法浸坏,乃诏谘、蔡齐等更议之。谘以前坐变法得罪,固辞,不许。于是复用谘所变法,语具《食货志》。卒,赠右仆射,谥宪成。

谘性明辨,周知世务,其处烦猝,常若闲暇,吏不敢欺。在枢府,专务革滥赏,抑侥幸,人以为称职。无子,以族子为后。

程戡,字胜之,许州阳翟人。少力学,举进士甲科,补泾州观察推官,再迁秘书丞、通判许州。曹利用贬,戡以利用婿降通判蕲州。徙虔州,州人有杀母,暮夜置尸仇人之门,以诬仇者。狱已具,戡独辨之,正其罪。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知归州,召为侍御史、三司度支判官。

宝元初,忻、代地震,坏城郭、庐舍,死伤甚众,命戡安抚,颇以便宜从事。改起居舍人、知谏院,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三司户部副使。擢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

未几,知渭州。陕西有保毅军,人苦其役。戡奏曰:“保毅在乡兵外,不黥而有籍,所以佐边备也。已隶保捷兵,而保毅籍如故,州县以供力役,率困惫,至破析财产售田者,犹数户出一夫,民不胜苦。”因诏:私役保毅者以计佣律坐之。

进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府。坐尝保任贝州张得一,得一伏诛,夺职出知凤翔府,寻徙河中。御史中丞张观辨之,复为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瀛州,四迁给事中。契丹使过,称疾,求著帽见,戡使谓曰:“有疾,可毋相见,见当如礼。”使者语屈,冠而见。

人言岁在甲午蜀且有变,孟知祥之割据,李顺之起而为盗,皆此时也。仁宗自择戡再知益州,迁端明殿学士,召见慰遣。至彭州,民妄言有兵变,捕斩之。守益州者以嫌,多不治城堞,戡独完城浚池自固,不以为嫌也。

召拜参知政事,奏禁蜀人妖言诬民者。避宰相文彦博亲,改尚书户部侍郎、枢密副使。数与宋庠争议,谏官、御史皆论之,戡亦自请罢。除吏部侍郎、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同群牧制置使,寻拜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判延州。

英宗即位,以安武军节度使留再任。初,覃恩,蕃官例不序迁。至是,用戡奏始皆得迁。又请首领有战功材武,皆得召见,选补为蕃官。延州夹河为两城,雉堞颇卑小。敌登九州台,则下瞰城中。戡调兵夫大增筑之。横山酋豪怨谅祚,欲率其属叛,取灵、夏,来求兵为援。戡言:“豺虎非自相搏,则未易取也;痈疽非其自溃,则未易攻也。谅祚久悖慢,宜乘此许之,所谓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利也。”会英宗不豫,大臣重生事,不报。

言者请选大臣帅永兴,屯重兵以制五路,敕戡具利害以闻。戡以为“四路距永兴皆十数驿,设有警,使听节制,则不及事矣。且关中财赋不赡,宿军多,何以给之?”

治平初,命宦官王昭明等领四路蕃部事。戡曰:“蕃部所以亡去,苦边吏苛暴,为西人诱略尔。今昭明等徒能呼召首领,犒以牛酒,恐未足以结其心也。而甚动边听,宜更置路分钤辖、都监,各部一将兵,兼沿边巡检使,无复专蕃部事。”从其奏。夏人遣使入贡,僭汉官移文于州,称其国中官曰枢密。戡止令称使副不以官,称枢密曰“领庐”,方许之。

戡告老章累上,终弗听,遣使以手诏问劳,赐茶药、黄金,乃再上章曰:“臣老疾剧矣,高奴屯劲兵为要地,岂养病所耶?”召还,道卒。赠太尉,谥康穆。

戡久在边,安重习事,治不近名。然不为言者所与,或传戡交通宦官阎士良,至令妻出见之。

夏侯峤,字峻极,其先幽州人。高祖秀,为济州钜野镇游奕使,因家焉。父浦,梁开平中,以明经至棣州录事参军。峤幼好学,弱冠,以辞赋称,周相李谷延置门下。又依西京留守向拱,摄伊阳令;拱移安州,又令摄录事参军。

太平兴国初,举进士甲科,解褐大理评事、通判兴州,累迁右赞善大夫。从征太原,督刍粮于河朔。迁殿中丞、通判邠州。岁满,拜监察御史、通判兴元府,进秩殿中。

雍熙二年代还,对便殿。太宗语有司曰:“此人朕自知其才行,勿须奏拟。”即日改左补阙、直史馆,赐绯鱼。会王师护边,乘传督河间餫道,就命知莫州。逾月,徙洪州,改起居郎。真宗在襄邸,太宗择朝士谨厚者为官属,即召入为翊善,赐金紫,加直昭文馆。真宗尹京府,命兼推官,加司封员外郎。东宫建,复兼中舍,迁工部郎中。及嗣位,拜给事中、知审刑院。数月,擢枢密院副使。

咸平元年,以户部郎中罢。二年,始建讲读之职,命峤为翰林侍读学士。及杨徽之卒,又命兼秘书监。是秋,江、浙饥,命为江南巡抚使,所过疏理刑讼,存问耆老,务从宽简,人以为便。使还,采病民二十余事上之,亟诏厘革。又判吏部选事。

峤善鼓琴,好读庄、老书,淳厚谨慎,居官无过失。真宗尤爱重之,多所询访,每以善人目之。素好道,留意养生,少疾。景德元年五月,以选人俟对崇政殿,暴中风眩,亟诏取金丹,上尊酒饵之,肩舆还第,遣内侍召外内名医诊视。其夕卒,年七十二。诏赠兵部尚书,赗赐外,增赐白金三百两给葬。录其子大理寺丞晟为太子中舍,孙恭为奉礼郎,侄孙蔚赐同学究出身。峤在近侍,恩遇甚渥。卒后数月,毕士安为相,抚坐叹曰:“使夏侯君在,吾岂先据此位!”有集十五卷。

大中祥符初,晟上《汉武封禅图》,缋金匮、玉匮、石感、石距之状,咸有注释,上览而善之。至驾部员外郎。恭至太子中舍。

盛度,字公量,世居应天府,后徙杭州余杭县。曾祖珰,仕钱氏为余杭县令。父豫,从钱俶入朝,终尚书度支郎中。度举进士第,补济阴尉。选为封丘主簿,改府仓曹参军,为光禄寺丞、御史台推勘官,改秘书省秘书郎。试学士院,为直史馆、三司户部判官,累迁尚书屯田员外郎。

契丹寇边,从幸大名,数上疏论边事。奉使陕西,因览疆域,参质汉、唐故地,绘为《西域图》以献。改开封府判官,坐决狱失实,降监洪州税。起知建昌军、三司盐铁判官,改起居舍人、知制诰。度尝奏事便殿,真宗问其所上《西域图》,度因言:“酒泉、张掖、武威、敦煌、金城五郡之东南,自秦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碣,延袤万里。有郡、有军、有守捉,襟带相属,烽火相望,其为形势备御之道至矣。唐始置节度,后以宰相兼领,用非其人,故有河山之险而不能固,有甲兵之利而不能御。今复绘山川、道路、壁垒、区聚,为《河西陇右图》,愿备上览。”真宗称其博学。

后迁右谏议大夫、权知开封府。以疾不拜,改会灵观判官,入翰林为学士,加史馆修撰。历兵部郎中、景灵宫副使。寇准罢相,度以交通周怀政,出知光州。乾兴初,再谪和州团练副使。丁谓贬,起为祠部郎中,复兵部郎中,迁太常少卿、知筠州,更虔、滁、苏三州。还知审刑院,以右谏议大夫知扬州,加集贤院学士。

初,度谪洪州,建请复贤良方正科,又请建四科以取士,曰:博通坟典达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军谋宏远堪任将帅科,明晓法律能按章覆问科。既而用夏竦议,置六科,其议亦自度始。

复为翰林学士、史馆修撰,迁给事中。尝受诏与御史中丞王随议通解盐,听商旅入钱算盐,语在《食货志》。寻进承旨,以礼部侍郎兼端明殿学士,召问边计,退而条十事上之。又兼侍读学士。

景祐二年,拜参知政事。时王曾、吕夷简为相,度与宋绶、蔡齐并参知政事,曾与齐善,而夷简与绶善,惟度不得志于二人。及二人俱辞相,仁宗问度曰:“王曾、吕夷简力求退,何也?”度对曰:“二人腹心之事,臣不得而知,陛下询二人以孰可代者,则其情可察矣。”仁宗果以问曾,曾荐齐,又问夷简,夷简荐绶,于是四人俱罢,而度独留。迁知枢密院事。

章得象既相,以度尝位其上,即拜武宁军节度使。坐令开封府吏冯士元强取其邻所赁官舍,以尚书右丞罢。复知扬州,加资政殿学士、知应天府。暴感风眩,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子太保,谥文肃。

度好学,家居列图书,每归,未尝释手。敏于为文,而泛滥不精。尝奉诏同编《续通典》、《文苑英华》,注释御集。真宗祀汾阴,仁宗在藩邸,诏掌起居笺奏及留司章奏。有《愚谷》、《银台》、《中书》、《枢中》四集,又有《中书》、《翰林》二制集。

天禧三年,诏许中书舍人、给事中、谏议大夫母封郡太君,而学士不预。时度官兵部郎中,因请追封其母,自是学士官未至谏议者,其母皆得封郡君。

度体肥大,艰于拜起,宾客有拜之者,则俯伏不能兴,往往瞪视而诟詈之。性极猜险,虽平居,僚友不敢易语言。所至,下贫无赖,多所纵舍;稍有赀者,一切绳之以法。

子申甫,终尚书兵部郎中、集贤校理,尝为福建转运使,颇以修洁称。

从兄京,有吏能,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卒。

丁度,字公雅,其先恩州清河人。祖顗,后唐清泰初陷契丹,逃归,徙居祥符。父逢吉,以医术事真宗藩邸,然好聚书,与儒者游。度强力学问,好读《尚书》,尚拟为《书命》十余篇。大中祥符中,登服勤词学科,为大理评事、通判通州,改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坐解送国子监进士失实,监齐州税。还知太常礼院,判吏部南曹。上书论六事:一、增讲读官;二、增谏员;三、补荫用大功以上亲;四、选河北、河东役兵补禁军;五、籍令佐垦田为殿最;六、凡缘公事坐私罪仗者,听保任迁官。章献太后善之。

旧制,监司及藩镇辞谒皆赐对。仁宗初即位,止令附中书、枢密奏之,度言,附奏非所以防壅蔽也。又尝献《王凤论》于章献太后,以戒外戚。历三司磨勘司、京西转运使。司天言永昌陵有白气,请增筑以厌之,有诏按视。度奏神道贵静,不可轻缮治,乃止。入知制诰,迁翰林学士,纠察在京刑狱,判太常礼院兼群牧使。

刘平、石元孙败,帝遣使问所以御边。度奏曰:“今士气伤沮,若复追穷巢穴,馈粮千里,轻用人命以快一朝之意,非计之得也。唐都长安,天宝后,河、湟覆没,泾州西门不开,京师距寇境不及五百里,屯重兵,严烽火,虽常有侵轶,然卒无事。太祖时,疆场之任,不用节将。但审擢材器,丰其廪赐,信其赏罚,方陲辑宁几二十年。为今之策,莫若谨亭障,远斥堠,控扼要害,为制御之全计。”因条上十策,名曰《备边要览》。

时西疆未宁,二府三司,虽旬休不废务。度言:“苻坚以百万师寇晋,谢安命驾出游以安人心。请给假如故,无使外夷窥朝廷浅深。”从之。累迁中书舍人,为承旨。

时叶清臣请商州置监铸大钱,以一当十。度奏曰:“汉之五铢,唐之开元及国朝钱法,轻重大小,最为折中。历代改更,法虽精密,不能期年,即复改铸。议者欲绳以峻法,革其盗铸。昔汉变钱币,盗铸死者数十万。唐铸乾元及重轮乾元钱,钱轻币重,严刑不能禁止。今禁旅戍边,月给百钱,得大钱裁十,不可畸用,旧钱不出,新钱愈轻,则刍粮增价。臣尝知湖州,民有抵茶禁者,受千钱立契代鞭背。在京西,有强盗杀人,取其弊衣,直不过数百钱。盗铸之利,不啻数倍。复有湖山绝处,凶魁啸聚,炉冶日滋,居则铸钱,急则为盗。民间铜铅之器,悉为大钱,何以禁止。”

度又言:“祥符、天圣间,牧马至十余万,其后言者以天下无事,不可虚费,遂废八监。然犹秦渭环阶麟府文州、火山保德岢岚军,岁市马二万二百匹,补京畿、塞下之阙。自西鄙用兵,四年所牧,三万而已。马少地闲,坊监诚可罢;若贼平马归,则不可阙。今河北、河东、京东西、淮南皆籍丁壮为兵,请令民畜一战马者,得免二丁,仍不许赀产以升户等,则缓急有备,而国马蕃矣。”

庆历中,副杜衍宣抚河东。久之,迁端明殿学士、知审刑院。时江西转运使移属州,凡市米盐钞,每百缗贴纳钱三之一。通判吉州李虞卿受财免贴纳,事觉,大理将以枉法论。度曰:“枉法,谓于典宪有所阿曲。虞卿所违者,转运使移文尔。”遂贷虞卿死。

帝尝问,用人以资与才孰先?度对曰:“承平时用资,边事未平宜用才。”时度在翰林已七年,而朝廷方用兵,故对以此。谏官孙甫论度所言,盖自求柄用,帝谕辅臣曰:“度在侍从十五年,数论天下事,顾未尝及私,甫安从得是语。”

未几,擢工部侍郎、枢密副使。因言:“周世宗募骁健,有朝出群盗、夕备宿卫者;太祖阅猛士实骑军。请择河北、河东、陕西就粮马军,以补禁旅之阙。”又言:“契丹尝渝盟,预备不可忽。”因上《庆历兵录》五卷、《赡边录》一卷。明年,参知政事。会春旱,降秩中书舍人,逾月,复官。

后二年,卫士为变,事连宦官杨怀敏,枢密使夏竦请御史与宦官同于禁中鞫之,不可滋蔓,令反侧者不自安。度曰:“宿卫有变,事关社稷,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请付外台穷治党与。”争于帝前。仁宗从竦言,度遂求解政事,罢为紫宸殿学士兼侍读学士。御史何郯言,紫宸非官称所宜。改观文殿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判尚书都省,再迁尚书左丞,卒。赠吏部尚书,谥文简。

度性淳质,不为威仪,居一室十余年,左右无姬侍。然喜论事,在经筵岁久,帝每以学士呼之而不名。尝问蓍龟占应之事,乃对:“卜筮虽圣人所为,要之一技而已,不若以古之治乱为监。”又尝示以欹器曰:“朕欲临天下以中正之道。”度对曰:“臣等亦愿无倾满以事陛下。”因奏太宗尝作此器,真宗亦尝著论,于是帝制《后述》以赐之。

度著《迩英圣览》十卷、《龟鉴精义》三卷、《编年总录》八卷,奉诏领诸儒集《武经总要》四十卷。子讽,集贤校理。

张观,字思正,绛州绛县人。少谨愿好学,有乡曲名。中服勤辞学科,擢为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解州。会盐池吏以赃败,坐失举劾,降监河中府税。复通判果州,改秘书省秘书郎。

仁宗即位,迁太常丞,擢右正言、直史馆,为三司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改右司谏、知制诰、判登闻检院,出知杭州。还判国子监,权发遣开封府事,进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累迁左司郎中,以给事中权御史中丞。

时星流、地震、雷发正月,诏求直言。观谓:“承平日久,政宽法慢,用度渐侈,风俗渐薄,以致灾异。”因上四事:一曰知人,二曰严禁,三曰尚质,四曰节用。河北大雨水,又条七事,曰:“导积水以广播种,缓催欠以省禁锢,宽刑罚以振淹狱,收逃田以募归复,罢工役以先急务,止配率以阜民财,通商旅以济艰食。复知审官院,遂拜同知枢密院事。

康定中,西兵失利,因议点乡兵,久之不决,遂与王鬷、陈执中俱罢,以资政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知相州。徙澶州。河坏孙陈埽及浮梁,州人大恐,或请趋北原以避水患。观曰:“太守独去,如州民何。”乃躬率卒徒增筑之,堤完,水亦退。

徙郓州。旧法,亦东通安邑盐,而濒海之地禁私煮。观上言:“利之所在,百姓趋之,虽日杀于市,恐不能止,请弛禁以便民。”岁免黥配者不可胜计。历知应天府、孟州、河南府,以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以父居业高年多病,请便郡,以观文殿学士知许州。月余,拜左丞。丁父忧,哀毁过人,既练而卒。赠吏部尚书,谥文孝。

观性至孝,初为秘书郎,其父方为州从事,因上书愿以官授父。真宗嘉之,以居业为京官。及观贵,居业繇恩至太府卿。居业尝过洛,嘉其山川风物,曰:“吾得老于此足矣。”观于是买田宅、营林榭,以适其意。早起奉药、膳,然后出视事,未尝一日废也。趣尚恬旷,持廉少欲,平生书必为楷字,无一行草,类其为人。仁宗飞白书“清”字赐观,以赏其节。然于吏事非所长,知开封府,民犯夜禁,观诘之曰:“有人见否?”众传以为笑。

郑戬,字天休,苏州吴县人。早孤力学。客京师,事杨亿,以属辞知名,后复还吴。及亿卒,宾客弟子散去,戬乃倍道会葬。举进士,擢甲科,授太常寺奉礼郎、签书宁国军节度判官事,召试学士院,为光禄寺丞、集贤校理、通判越州。还,改太子中允、同知太常礼院,注释御制《发愿文》、《三宝赞》,升直史馆、三司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知制诰。判国子监;选明经生讲解经义。徙知审刑院,迁起居舍人、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

吏冯士为奸利,有告士元受赇藏禁书者,戬穷治之。辞连宰相吕夷简、知枢密院盛度、参知政事程琳,遂逮捕夷简子公绰、公弼参劾其状。既而士元流海岛,度、琳坐尝交关士元罢去,其余绌罚者自御史中丞孔道辅、天章阁待制庞籍又十余人,朝议畏其皦核。戬敏强善听决,喜出不意,独假贷细民,即豪宗大姓,绳治益急,政有能迹。徙权三司使,复转运使考课格,分别殿最。又勾较三司出入,得羡钱四百万缗,以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改枢密副使。

戬与参知政事宋庠,为宰相吕夷简所忌,与庠皆罢,以资政殿学士知杭州。钱塘湖溉民田数十顷,钱氏置撩清军,以疏淤填之患。既纳国后不复治,葑土堙塞,为豪族僧坊所占冒,湖水益狭。戬发属县丁夫数万辟之,民赖其利。事闻,诏本郡岁治如戬法。

迁给事中,徙并州,道改郓州,又徙永兴军。建言:“凡军行所须,愿下有司相缓急,析为三等,非急罢去。”先是,衙吏输木京师,浮渭泛河,多漂没,既至,则斥不中程,往往破家不能偿,戬奏岁减二十余万;又奏罢括籴,以劝民积粟。长安故都多豪恶,戬治之尚严,甚者至黥窜,人皆惕息。

未几,为陕西四路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招讨使,驻泾州,听便宜从事。迁尚书礼部侍郎。时知庆州滕宗谅、知渭州张亢过用公使钱,戬致于法。行边至镇戎军,趣莲花堡,天寒,与将佐置酒,元昊拥兵近塞。会暮尘起,有报敌骑至者,戬曰:“此必三川将按边回,非敌骑也。”已而果然。及疆事少宁,诏还,知永兴军。

初,静边砦主刘沪谋筑水洛、结公二城,以通秦、渭援兵,招生羌大王族为边卫。戬使沪与著作佐郎董士廉督其役。会罢戬四路,宣抚使韩琦、知渭州尹洙皆以为不便,召沪、士廉罢役归,不听。乃使裨将狄青将兵以往,械送德顺军狱。戬力争于朝,卒城之。

进户部侍郎、资政殿大学士、知并州。契丹与元昊方交兵,边奏互上,独戬不以闻。诏遣使问其故,戬对曰:“敌自相攻,中国不足忧也。”麟、府间有弃地曰草城川,戬募土人为弓箭手,计口给田。初,兵兴,用不足。河东行铁钱,山多炭、铁,鼓铸利厚,重辟不能止。戬乃请三当一。令既下,兵民相扇动,数千人邀走马承受诉。承受,中贵人,不能遏。又群噪州门,守门者拒不得入。戬闻,悉召至庭下,推首谋者数十人,黥隶他州,事乃定。

迁吏部侍郎,改宣徽北院使,拜奉国军节度使,卒。赠太尉,谥文肃。戬遇事,果敢必行。然凭气近侠,用刑峻深,士民多怨之。

明镐字化基,密州安丘人。中进士第,补蕲州防御推官。真宗崩,上《真颂》四十六篇,改大理寺丞。薛奎领秦州,辟为节度判官。奎徙益州,辟知录事参军。程琳代奎,奏为签书节度判官,就通判州事,迁太常博士。还朝,仁宗问镐所能,奎称其沈鸷有谋,能断大事,除开封推官。献《六冗书》,进尚书祠部员外郎,为三司户部判官,改刑部员外郎、京东转运使,迁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益州路转运使。会岁饥,民无积聚,盗贼间发,镐为平物价,募民为兵,人赖以安。

知陵州,楚应几赃败,或告以先期奏之,镐曰:“获罪则已,安可欺朝廷耶?”卒坐失察,降知同州。未逾月,会元昊寇延州,起为陕西转运使。虏破金明砦,既去,议修复其城,帅臣拥兵不即进,而镐止以百余骑,自督将士,一月而成。又尝阅同州厢军,得材武者三百余人,教以强弩,奏为清边军,号最骁悍。其后,陕西、河东颇仿置之。

迁户部郎中、直昭文馆、知陕州,徙江、淮制置发运使。未行,会贼破丰州,擢天章阁待制、河东都转运使。修建宁中候百胜砦、镇川清塞堡,凡五城,以劳迁左司郎中。

明年,擢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镐大巡边以备贼。时边任多纨袴子弟,镐乃取尤不职者杖之,疲软者皆自解去,遂奏择习事者守堡砦。军行,娼妇多从之,镐欲驱逐,恶伤士卒心,会有忿争杀娼妇者,吏执以白,镐曰:“彼来军中何耶?”纵去不治,娼妇闻皆散走。以枢密直学士、左谏议大夫知成德军,入知开封府。

王则叛,命镐为体量安抚使;则未下,又命参知政事文彦博为宣抚使,以镐副之。贝州平,迁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权三司使,诸将悉超迁,都虞候、士卒八千四百人,第其功为五等,每等迁一资。彦博数推镐功,拜参知政事。

已而疽发背,帝谓辅臣曰:“镐忠亮有劳,及其未乱,思一见之。”临问,恻然曰:“方赖卿谋国事,何遽被疾!”镐气惫,犹能顿首谢。翌日,卒,谥文烈。镐端挺寡言,所至安静有体,而遇事不苟,为世所推重。

王则者,本涿州人。岁饥,流至恩州,自卖为人牧羊,后隶宣毅军为小校。恩、冀俗妖幻,相与习《五龙》、《滴泪》等经及图谶诸书,言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初,则去涿,母与之诀别,刺“福”字于其背以为记。妖人因妄传字隐起,争信事之,而州吏张峦、卜吉主其谋,党连德、齐诸州,约以庆历八年正旦,断澶州浮梁,乱河北。会其党潘方净以书谒北京留守贾昌朝,事觉被执,故不待期,亟以七年冬至叛。

时知州张得一方与官谒天庆观,则率其徒劫库兵,得一走保骁捷营。贼焚门,执得一囚之。兵马都监、内殿承制田斌以从卒巷斗,不胜而出。城扉阖,提点刑狱田京、任黄裳持印,弃其家缒城出,保南关。贼从通判董元亨取军资库钥,元亨拒之,杀元亨。又出狱囚,囚有憾司理参军王奖者,遂杀奖。既而节度判官李浩、清河令齐开、主簿王湙皆被害。

则僭号东平郡王,以张峦为宰相,卜吉为枢密使,建国曰安阳。榜所居门曰中京,居室厩库皆立名号,改年曰得圣,以十二月为正月。百姓年十二以上、七十以下,皆涅其面曰“义军破赵得胜”。旗帜号令,率以“佛”为称。城以一楼为一州,书州名,补其徒为知州,每面置一总管。然缒城下者日众。于是令守者伍伍为保,一人缒,余悉斩。

有州民汪文庆、郭斌、赵宗本、汪顺者,自城上系书射镐帐,约为内应,夜垂絙以引官军。既内数百人,焚楼橹,贼觉,率众拒战。初,官军既登,欲专其功,断絙以绝后来者。及与贼战,兵寡不敌,与文庆等复缒而下。是夜,城几克。则期正月十四日出要劫契丹使,谍者以告。镐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门,贼果以数百人夜出,伏发,皆就获。

城峻不可攻,乃为距闉,将成,为贼所焚。遂即南城为地道,日攻其北牵制之。及文彦博至,穴通城中,选壮士中夜由地道入,众登城。贼纵火牛,官军以枪中牛鼻,牛还攻之,贼大溃,开东门遁。阁门祗候张姻缘壕与战,死之。总管王信捕得则,其余众保村舍,皆焚死。槛送则京师,支解以徇。则叛凡六十六日。

王尧臣,字伯庸,应天府虞城人。举进士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改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会从父冲坐事,出尧臣知光州。父丧,服除,为三司度支判官,再迁右司谏。

郭皇后薨,议者归罪内侍都知阎文应,尧臣请穷治左右侍医者,不报。时上元节,有司张灯,尧臣俟乘舆出,即上言:“后已复位号,今方在殡,不当游幸。”帝为罢张灯。擢知制诰、同知通进银台司、提举诸司库务,知审刑院,入翰林为学士、知审官院。

陕西用兵,为体量安抚使。将行,请曰:“故事,使者所至,称诏存问官吏将校,而不及于民。自元昊反,三年于今,关中之民凋弊为甚,请以诏劳来,仍谕以贼平蠲租赋二年。”仁宗从之。

使还,上言:

陕西兵二十万,分屯四路,然可使战者止十万。贼众入寇,常数倍官军。彼以十战一,我以一战十,故三至而三胜,由众寡不侔也。泾原近贼巢穴,最当要害,宜先备之。今防秋甚迩,请益团士兵,以二万屯渭州,为镇戎山外之援;万人屯泾州,为原、渭声势;二万屯环庆,万人屯秦州,以制其冲突。

且贼之犯边,不患不能入,患不能出也。并塞地形,虽险易不同,而兵行须由大川,大川率有砦栅为控扼。贼来利在虏掠,人自为战,故所向无前。若延州之金明、塞门砦,镇戎之刘璠、定川堡,渭州山外之羊牧隆城、静边砦,皆不能扼其来。故贼不患不能入也。既入汉地,分行钞略,驱虏人畜,劫掠财货,士马疲困,奔趋归路,无复斗志。若以精兵扼险,强弩注射,旁设奇伏,断其首尾,且追且击,不败何待。故贼之患在不能出也。

贼屡乘战胜,重掠而归,诸将不能追击者,由兵寡而势分也。若尚循故辙,必无可胜之理。

又论:“延州、镇戎军、渭州山外三败之由,皆为贼先据胜地,诱致我师,将帅不能据险击归,而多倍道趋利。兵方疲顿,乃与生羌合战;贼始纵铁骑冲我军,继以步卒挽强注射,锋不可当,遂致掩覆,此主帅不思应变以惩前失之咎也。愿敕边吏,常远斥候,遇贼至,度远近立营砦,然后量敌奋击,毋得轻出。”诏以其言戎边吏。

时韩琦坐好水川兵败徙秦州,范仲淹亦以擅复元昊书降耀州。尧臣言:二人者,皆忠义智勇,不当置之散地。又荐种世衡、狄青有将帅才。明年,贼果自镇戎军、原州入寇,败葛怀敏,乘胜掠平凉、潘原,关中震恐,自邠、泾以东,皆闭垒自守。仲淹自将庆州兵捍贼,贼引去。仁宗思其言,乃复以琦、仲淹为招讨使,置府泾州,益屯兵三万人,而使尧臣再安抚泾原。

初,曹玮开山外地,置笼竿等四砦,募弓箭手,给田使耕战自守。其后将帅失抚御,稍侵夺之,众怨怒,遂劫德胜砦将姚贵,闭城畔。尧臣适过境上,作书射城中,谕以祸福,众遂出降。乃为申明约束如旧而去。

既还,上言:“自陕西用兵,夏竦、陈执中并以两府旧臣,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韩琦、范仲淹止为经略、安抚副使。既而张存知延州,王沿知渭州,张奎知庆州,俱是学士、待制之职,亦止管勾本路总管司事。及竦、执中罢,四路置帅,遂各带都总管及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因而武臣副总管亦为副使。今琦、仲淹、庞籍既为陕西四路都总管、缘边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四路当禀节制,而尚带经略使名者九人,各置司行事。名号不异,而所禀非一。今请逐路都总管、副总管并罢经略,只充缘边安抚使。”既而滕宗谅亦以为请,遂罢之。

又言:“鄜延、环庆路,其地皆险固而易守;惟泾原自汉、唐以来,为冲要之地。自镇戎军至渭州,沿泾河大川直抵泾、邠,略无险阻。虽有城砦据平地,贼径交属,难以捍防,如郭子仪、浑瑊,常宿重兵守之。自元昊叛命数年,由此三入寇。朝廷置帅府于泾州,为控扼关、陕之会,诚合事机。然频经败覆,边地空虚,士气不振。愿深监近弊,精择将佐;其新集之兵,未经训练,宜易以旧人。傥一路兵力完实,则贼不敢长驱入寇矣。”因论沿边城砦、控扼要害、贼径通属及备御轻重之策为五事上之。又请泾、原五州营田,益置弓箭手,及请彻潼关楼橹,皆报可。

以户部郎中权三司使,辟张温之、杜杞等十余人为副使、判官。时入内都知张永和建议,收民僦舍钱十之三以助军费。尧臣入对曰:“此衰世之事,召怨而携民,唐德宗所以致朱泚之乱也。”度支副使林潍畏永和,附会其说,尧臣奏黜潍,议乃定。

夔州转运使请增盐井岁课十余万缗,尧臣以为上恩未尝及远人,而反牟取厚利,适足以敛怨,罢之。迁翰林学士承旨兼端明殿学士,为群牧使。丁母丧,服除,转右谏议大夫。

初,学士苏易简、丁度皆自郎中进中书舍人充承旨,及尧臣为承旨,不迁官,意宰相贾昌朝所抑。及是,文彦博为相,因其岁满,遂优迁之。大享明堂,加给事中。与三司更议茶法,较天下每岁财赋出入,上其数,遂拜枢密副使。

会侬智高反,请析广西宜、容、邕州为三路,以融、柳、象隶宜州,白、高、窦、雷、化、郁林、仪、藤、梧、龚、琼隶容州,钦、宾、廉、横、浔、贵隶邕州;遇蛮入寇,三路会支郡兵掩击,令经略、安抚使守桂州以统制焉;益募澄海、忠敢土军分屯,运全、永、道三州米以饷之,罢遣北兵远戍。时狄青经制岭南,诏青审议,以为便。

居枢密三年,务裁抑徼幸,于是有镂匿名书以布京城,然仁宗不以为疑也。以户部侍郎参知政事。久之,帝欲以为枢密使,而当制学士胡宿固抑之,乃进吏部侍郎。卒,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安。

尧臣以文学进,典内外制十余年,其为文辞温丽。执政时,尝与宰相文彦博、富弼、刘沆劝帝早立嗣,且言英宗尝养宫中,宜为后,为诏草挟以进,未果立。

元丰三年,子同老进遗稿论父功,帝以访文彦博,具奏本末,遂加赠太师、中书令,改谥文忠。

孙抃,字梦得,眉州眉山人。六世祖长孺,喜藏书,号“书楼孙氏”,子孙以田为业。至抃始读书属文。中进士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绛州。召试学士院,除太常丞、直集贤院,为开封府推官,判三司开拆司,同修起居注,以右正言知制诰,迁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史馆修撰,累迁尚书吏部郎中。抃虽久处显要,罕所建明。

皇祐中,以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制下,谏官韩绛论奏抃非纠绳才,不可任风宪。抃即手疏曰:“臣观方今士人,趋进者多,廉退者少。以善求事为精神,以能讦人为风采;捷给若啬夫者谓之有议论,刻深若酷吏者谓之有政事。谏官所谓才者,无乃谓是乎?若然,臣诚不能也。”仁宗察其言,趣视事,且命知审官院。抃辞以任言责不当兼事局,乃止。

在台,数言事,不为矫激,尤喜称荐人才。帝欲除入内都知王守忠领武宁军节度使,抃奏罢之。温成皇后葬,以刘沆为监护使,抃奏沆为宰相,不当为后妃护葬丧事。时又议为后建陵立庙,抃率官属言非礼。因相与请对,固争不能得,伏地不起,帝为改容遣之。御史请罢宰相梁适,未听,抃奏曰:“适在相位,上不能持平权衡,下不能笃训子弟。言事官数论奏,未闻报可,非罢适无以慰物论。”宰相陈执中婢为嬖妾张氏榜杀,置狱取证左,执中弗遣,有诏勿推。抃复与官属请对论列,疏十上,适、执中卒皆罢。

改翰林学士承旨,复兼侍读学士。帝读《史记龟策传》,问:“古人动作必由此乎?”对曰:“古有大疑,既决于己,又询于众,犹谓不有天命乎,于是命龟以断吉凶。所谓‘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盖圣人贵诚,不专人谋,默与神契,然后为得也。”帝善其对。

谏官陈升之上选用、责任、考课转运使三法,命抃与御史中丞张升典之,卒亦无所进退焉。再迁礼部侍郎。抃久居侍从,泊如也,人以为长者。既而枢密副使程戡罢,帝欲用旧人,即以命抃。岁中,参知政事。

抃性笃厚寡言,质略无威仪。居两府,年益耄,无所可否。又善忘,语言举止多可笑,好事者至传以为口实。御史韩缜弹奏之,罢为观文殿学士、同群牧制置使,复兼侍读学士。英宗即位,进户部侍郎。告老,以太子少傅就第,卒。赠太子太保,谥文懿。

田况,字元均,其先冀州信都人。晋乱,祖行周没于契丹。父延昭,景德中脱身南归,性沈鸷,教子甚严,累官至太子率府率。况少卓荦有大志,好读书。举进士甲科,补江陵府推官,再调楚州判官,迁秘书省著作佐郎。举贤良方正,改太常丞、通判江宁府。

赵元昊反,夏竦经略陕西,辟为判官。时竦与韩琦、尹洙等画上攻守二策,朝廷将用攻策,范仲淹议未可出师。况上疏曰:

昔继迁扰边,太宗部分诸将五路进讨,或遇贼不击,或战衄而还。又尝令白守素、马绍忠护送粮饷于灵州,诸将多违诏自奋,浦洛河之败,死者数万人。今将帅士卒,素已懦怯,未甚更练。又知韩琦、尹洙同建此策,恐未甚禀服,临事进退,有误大举。其不可一也。

计者以为贼常并力而来,我常分兵以御,众寡不敌,多贻败衄,今若全师大举,必有成功,此思之未熟尔。夫三军之命,系于将帅。人之才有大小,智有远近,以汉祖之善将,不若淮阴之益办,况庸人乎?今徙知大众可以威敌,而不思将帅之才否,此祸之大者也。两路之人,众十余万,庸将驱之,若为舒卷;贼若据险设伏,邀截冲击,首尾前后,势不相援,一有不利,则边防莫守,别贻后患。安危之计,决于一举。其不可二也。

自西贼叛命以来,虽屡乘机会,然终不敢深寇郡县,以厌其欲者,非算之少也。直以中国之大,贤俊之盛,甲兵之众,未易可测。今师深入,若无成功,挫国威灵,为贼轻侮,或别堕奸计,以致他虞。其不可三也。

计者又云,将帅虽未足倚,下流勇进,或有其人。自刘平、石元孙陷没,士气挫怯,未能振起。今兵数虽多,疲懦者众,以庸将驱怯兵,入不测之地,独其下使臣数辈,干赏蹈利,欲邀奇功,未见其利。其不可四也。

计者又云,非欲深绝沙碛,以穷妖巢,但浅入山界,以挫贼气,如袭白豹城之比。臣谓乘虚袭掠,既不能破戎首、拉凶党,但残戮孥弱,以厚怨毒,非王师吊伐招徕之体。然事出无策,为彼之所为,亦当霆发雷逝,往来轻速,以掩其不备。今兴师十万,鼓行而西,贼已清野据险以待,我师何袭挫之有?其不可五也。

自元昊寇边,人皆知其诛赏明、计数黠。今未有间隙可窥,而暴为兴举,计事者但欲决胜负于一战。幸其或有所成,否则愿自比王恢以待罪,勇则勇矣,如国事何。其不可六也。

昨仲淹奏乞朝廷,敦包荒之量,存鄜延一路。今诸将勒兵严备,未行讨伐,容示以恩意,岁时之间,或可招纳。若使泾原一路独入,则孤军进退,忧患不浅。传闻贼谋,俟我师诸路入界,并兵以敌,此正陷贼计中。其不可七也。

以臣所见,夏竦、韩琦、尹洙同献此策,今若奏乞中罢,则是自相违异;欲果决进讨,则又仲淹执议不同。乞召两府大臣定议,但令严设边备,若有侵掠,即出兵邀击;或贼界谨自守备,不必先用轻举。如此则全威制胜,有功而无患也。

于是罢出师议。

况又言治边十四事。迁右正言,管勾国子监、判三司理欠凭由司,专供谏职,权修起居注,遂知制诰。尝面奏事,论及政体,帝颇以好名为非,意在遵守故常,况退而著论上之。其略曰:

名者由实而生,非徒好而自至也。尧、舜三代之君,非好名者。而鸿烈休德,倬若日月,不能纤晦者,有实美而然也。设或谦弱自守,不为恢闳睿明之事,则名从而晦矣,虽欲好之,岂可得耶。

方今政令宽弛,百职不修,二虏炽结,凌慢中国,朝廷恫矜下民横罹杀掠,竭沥膏血,以资缮备,而未免侵轶之忧。故屈就讲和,为翕张予夺之术。自非君臣朝夕耻愤,大有为以遏后虞,则势可忧矣。陛下若恐好名而不为,则非臣之所敢知也。陛下倘奋乾刚,明听断,则有英睿之名;行威令,慑奸宄,则有神武之名;斥奢汰,革风俗,则有崇俭之名;澄冗滥,轻会敛,则有广爱之名;悦亮直,恶巧媚,则有纳谏之名;务咨询,达壅蔽,则有勤政之名;责功实,抑偷幸,则有求治之名。今皆非之而不为,则天下何所望乎?抑又圣贤之道曰名教,忠谊之训曰名节,群臣诸儒所以尊辅朝廷,纪纲人伦之大本也。陛下从而非之,则教化微,节义废,无耻之徒争进,而劝沮之方不行矣,岂圣人率下之意耶。

时边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葺堡砦。况意其蓄奸谋,乃上疏曰:

朝廷予契丹金帛岁五十万,朘削生民,输将道路,疲弊之势,渐不可久。而近西羌通款,岁又予二十万,设或复肆贪渎,再有规求,朝廷尚可从乎?臣至愚,不当大责,每念至此,则惋叹不已。矧两府大臣,皆宗庙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系安危者,岂不为陛下思之哉?每旦垂拱之对,不过目前政事数条而已,非陛下所以待辅臣,非辅臣所以忧朝廷之意也。

有唐故事,肃宗以天下未乂,除正衙奏事外,别开延英以询访宰相,盖旁无侍卫,献可替否,曲尽讨论。今北敌桀慢,而河朔将佐之良愚,中兵之善窳,道路之夷险,城垒之坚弊,军政之是否,财粮之多少,在两府辅臣,实未有知之者。万一变发所忽,制由中出,少有差跌,则事不测矣。如前岁萧英、刘六符始来,和议未决,中外惶扰,不知为计,此臣所目睹也。和议既定,又复恬然若无事者,是岂得为安哉。

愿因燕闲,召执政大臣于便殿,从容赐坐,访逮时政,专以虑患为急。则人人惟恐不知以误应对,事事惟恐不集以孤圣怀,旦夕忧思,不敢少懈,同心协力,必有所为。今不以此为务,而日以委琐之事,更相辩对,议者羞之。臣叨备近列,实系朝廷休戚,惟陛下不以人废言。

寻为陕西宣抚副使,还领三班院。保州云翼军杀州吏据城叛,诏况处置之。既而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德军。况督诸将攻,以敕榜招降叛卒二千余人,坑其构逆者四百二十九人,以功迁起居舍人。徙秦州。丁父忧,诏起复,固辞。又遣内侍持手敕起之,不得已,乞归葬阳翟。既葬,托边事求见,泣请终制,仁宗恻然许之。帅臣得终丧自况始。服除,以枢密直学士、尚书礼部郎中知渭州。

迁右谏议大夫、知成都府。蜀自李顺、王均再乱,人心易摇,守得便宜决事,多擅杀以为威,虽小罪,犹并妻子徙出蜀,至有流离死道路者。况至,拊循教诲,非有甚恶不使迁,蜀人尤爱之。

迁给事中,召为御史中丞。既至,权三司使,加龙图阁学士、翰林学士。况钩考财赋,尽知其出入,乃约《景德会计录》,以今财赋所入,多于景德,而岁之所出,又多于所入。因著《皇祐会计录》上之。以礼部侍郎为三司使。至和元年,擢枢密副使,遂为枢密使。以疾,罢为尚书右丞、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提举景灵宫,遂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子太保,谥宣简。

况宽厚明敏,有文武材。与人若无不可,至其所守,人亦不能移也。其论天下事甚多,至并枢密院于中书以一政本,日轮两制馆阁官一员于便殿备访问,以锡庆院广太学,兴镇戎军、原渭等州营田,汰诸路宣毅、广捷等冗军,策元昊势屈纳款,必令尽还延州侵地,毋过许岁币,并入中青盐,请戮陕西陷殁主将随行亲兵。其论甚伟,然不尽行也。有奏议二十卷。

始,契丹寇澶州,略得数百人,以属其父延昭。延昭哀之,悉纵去,因自脱归中国。延昭生八男,子多知名,况长子也。保州之役,况坑杀降卒数百人,朝廷壮其决,后大用之。然卒无子,以兄子为后。

论曰:时治平而文德用,则士之负艺者致位政府,宜矣。李谘、程戡晓畅吏事。谘变茶法,虽浮议动摇,乍行乍止,卒无能易其说;戡任边寄,守以安静,非必智谋,抑所遇之时耳。峤尚庄、老,以善著称。张观、丁度、孙抃,世推其德性淳易,而盛度每为寮友猜惮,心迹固何如也。戬明伟宏放,亦一时之俊。尧臣论议铿铿,正谊而不谋利,其最优乎。镐坚正寡合,驭军严,临事果,其安抚河东边塞,后来父老道其举动措置,辄嗟叹追思。况有文武才略,言事精畅,然欲惩兵骄,乃坑降卒,弗忌阴祸,惜哉!